第85章 杀心

  江左,某处昏暗的洞穴里,沈昭背靠潮湿的石壁,衣裳半解,露出右肩上鲜血汩汩的箭伤。
  他把手中药粉倒在肩头,剧痛一下传遍四肢。
  他痛得仰起头,五官都扭曲了,却愣是咬住牙,没发出丁点闷哼。
  等剧痛缓下来,沈昭才偏头去看肩膀。
  肩膀上的血水和药粉混在一起,又白又红,使得伤口看起来像被剥掉皮肉露出白骨似的,十分骇人。
  但他早已习惯这样的伤,眸中并无波澜,偏头拿过佩剑,在里衣下摆割了口子,一用力,扯下一块长布条,给自己肩膀胡乱包扎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穿好衣裳,准备起身时,外面传来响动。
  “蟋嗦嗦——”是有人拨动杂草的声音。
  沈昭迅速握紧佩剑,警惕地看着洞口。
  不多时,遮掩洞口的杂草被从外拿开,一道握着佩刀的黑影进来了。
  “沈将军。”
  来人的声音十分耳熟,等他走近些,不逆光了,才露出他的真面目。
  不是江左督统的人,是夜羽。
  但沈昭并没放松警惕,身体反而更绷紧了,盯着夜羽没说话。
  夜羽很快就嗅到了血腥味,死水一般的眼睛里立刻闪过危险的精光,问沈昭:“你受伤了?”
  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昭知道对于夜羽这样没有敌手的暗卫首领来说,在东宫和他打平手的那一架,让夜羽很不甘心。
  所以这话就是在试探,如果知道他受伤,夜羽恐怕要对他出手了。
  但他并不怕,握剑的手一松,丝毫没有防御的意思。
  “你猜。”他语调毫无起伏的说。
  夜羽死死盯着沈昭,没说话了。
  他不懂,明明沈昭是坐着,他是站着,理应他俯视沈昭。
  但他却觉得沈昭在俯视他。
  那是一种看不起他的俯视,更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挑衅。
  夜羽作为景和帝的刀,这么多年没少被人看不起。
  可那些人一边看不起他,又一边畏惧他。
  只有沈昭,是真真切切的看不起他,轻蔑他。
  这让他极度不悦,脑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杀意。
  这是第一次,他的杀心不是来自景和帝的命令,只为沈昭而起。
  “呵。”
  寂静空旷的山洞,把沈昭的一声冷笑拉得幽长。
  沈昭的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冷笑,说:“我的伤,在右肩。”
  夜羽带着杀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沈昭的右肩,瞳孔一缩,发现那里的麻衣确实沾着干涸的血渍。
  夜羽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被那血渍刺激得发紧。
  沈昭眼底聚起玩味,似笑非笑地问:“趁我病要我命,夜大人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夜羽那根被拉到极限的弦,“嘣”的一下,断了。
  下一刻,他拔出佩刀,身形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向沈昭。
  他没用眨眼功夫就到了沈昭跟前,眼看那刀要如他所愿扎进沈昭的心口时,沈昭却是上半身一偏,躲开了。
  那把在洞穴里泛着冷光的刀,陷进沈昭身后的石壁二寸,可见用刀之人的功夫有多强。
  夜羽一击不中,暗道不妙,刚要提力抽出刀身,颈侧却一凉,垂眼一看,是沈昭的剑。
  他不敢相信似的,瞳孔急缩着。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在夜羽的瞳孔里,沈昭半仰在地上,手里的剑却架在了他的颈侧。
  那剑明明未出鞘,却比出鞘的剑刃,还要让他感觉寒栗。
  他的理智瞬间回笼,看向沈昭,嘴角颤动一下的肌肉昭示着他的不敢相信。
  沈昭扬着讥讽的唇角盯着夜羽,嗓音低沉,语调却轻飘飘的。
  他说:“麻烦夜大人下次动杀心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要蠢到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夜羽的面部肌肉又抽搐一下,握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却因沈昭剑鞘的贴紧,而卸了力。
  他知道,他若是再敢动手,沈昭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果然,沈昭的语气骤冷,饱含杀意——
  “否则,下次陛下看见的就不是夜大人,而是一具尸体。”
  沈昭说完,已经痛麻木的手臂再次用力把剑鞘往夜羽颈侧一送。
  夜羽望着沈昭眼底的怒,感觉颈侧生疼,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东宫那一架,沈昭恐怕是在景和帝面前藏拙……
  夜羽沉默良久,握刀的手掌一松,离开刀柄,垂在两侧,无声告诉沈昭,他认输。
  而后才试探性的,一点点远离沈昭。
  在这期间,沈昭依旧保持着架剑的姿势未动分毫,任由夜羽把颈侧从他的剑鞘旁挪走。
  直至夜羽后退三步,沈昭的身体才不着痕迹的松懈下来,收回没有知觉的手,坐起来,把剑随意扔在自己身侧,淡声问:“找我什么事?”
  “东西给我,我能送回京都。”
  夜羽说着,直接对沈昭伸手要东西。
  沈昭也直接装傻充愣,“什么东西?”
  夜羽面无表情的脸又抽搐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我听说督统府丢了东西,盗贼到现在还没抓到,我猜是你拿了。”
  沈昭没承认,也不否认,只靠着石壁,似笑非笑的看着夜羽。
  夜羽垂在一侧的手又忍不住握拳、松开,再次耐着性子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拿走了什么,但他们疯了一样抓你,证明那东西对他们很重要。你把它给我,我有办法送出去。”
  沈昭还是笑,并不说话。
  夜羽想了想,补充一句:“这是你的功劳,我不会抢。”
  沈昭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勾起唇,表情怎么看怎么嘲弄。
  上辈子,他没来江左,所以江左的内情到底如何,他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江左督统被擒时,说出账本两个字就被射杀了。
  可督统府邸被掘地三尺,甚至整个江左三州都被翻了个遍,别说账本,就是几箱像样的银子都没找到。
  江左所有百姓都说督统爱敛财,可一番一番的查下来,敛的财到底去哪里了?
  没有人知道。
  这辈子江左水患一出,他心里就存了疑,在西山大营时,说起银子粮草,才想起账本的事儿。
  所以他来江左可不是为了什么功劳,只是想顺着账本这条线索,查查江左督统到底给京中的哪位大人物卖命。
  思索不过一瞬,沈昭便抬眸说:“我什么都没拿到。”
  夜羽不信他,“你若没拿,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没拿就是没拿,你爱信不信。”
  沈昭坐累了,准备换个姿势,却牵扯到伤口,已经恢复知觉的他,疼得抽了一口冷气,问夜羽:“你身上有好的止疼药吗?”
  夜羽:“……”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想杀他?
  沈昭好像不记得刚才的事,自顾自解开衣服,露出肩膀的伤给夜羽看,并用命令的语气说:“快给我止疼药。”
  夜羽:“……”
  *
  话说姜柠这边,姜烟然知道卫夫人和卫梨进京之后,急得团团转,死活央求姜柠带她见见卫梨。
  姜柠想起姜时屿的嘱托,只好答应姜烟然,只是转头便问姜枫:“三哥,你明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卫梨吗?”
  姜枫嬉笑道:“阿柠妹妹邀请,三哥怎敢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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