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冯喜之死(下)
鹊起看着冯喜离开的身影,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憋着。”阮卿瞥了她一眼。
“太后,卑职瞧冯喜适才的表现,只怕和俪妃的关系不那么清楚,您让他去给俪妃赐酒……”
鹊起犹豫了一会,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了。
她观察力敏锐,自从办差回来之后,就发现冯喜状态不太对头。
太后对他也比以前疏远了许多。
但鉴于太后以前对冯喜的信任和倚重,她没多说什么。
身为一个合格的内卫,得时刻注意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多的嘴别多,也不要随意去揣摩主子的心意。
哪怕主子再信任自己,不该越的线都不能越。
这是她上任前,父亲一再告诫她的话。
鹊起平常也是这么约束自己的。
但今天太后说的这件事,稍有不慎,就会引出大乱子,她不能不多嘴。
“你们担心哀家假传先帝遗旨,继而被冯喜揭发透露出去?”
阮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姜元,以及杵在一旁的周嬷嬷、夏荔和秋橙,问。
“奴婢等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周嬷嬷和霞荔,秋橙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姜元和鹊起则是迎着阮卿的视线点了点头。
太后信任她们,她们在对太后自然也是以诚相待。
两人确实有些担心,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引出大乱子。
俪妃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她十九岁入宫,盛宠二十余年不衰。
她的儿子齐王,曾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
母子俩圣眷最隆的时候,连皇后和太子都要退避。
皇室里除了荣华大长公主,其它人几乎都受过他们母子的欺压。
如今都被罚去皇陵三年了,朝中依然有不少向着他们母子的臣子。
俪妃母子在朝中的人气这么高,并非他们有多能干、多英明神武。
而是殊色无双的俪妃石榴裙下有无数倾倒之臣。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旦事先让人知道,太后意图假传先帝遗旨,赐死俪妃,还不知会生出多大的乱子。
“为何你们都会觉得哀家是假传先帝遗旨?
哀家说的都是真的,先帝临终之前确实留有遗旨。
这事不仅哀家知道,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张与和左、右相都知道。
遗旨乃先帝亲笔所书,临终之前让张与加盖的印信。”阮卿有些好笑的看了几人一眼。
以原主的老练,自然不会不握任何底牌,而让先帝留下俪妃这么个祸害给自己添堵。
她不过是在老皇帝卧床的那段时间,不经意的讲了几个民间小故事。
就让老皇帝乖乖留下了一封遗旨。
不过老皇帝确实对俪妃有情,写了遗旨后,还再三叮嘱原主。
若俪妃母子安分,就别为难他们,让他们安稳在皇陵度过一生。
“竟然真有遗旨?”鹊起和姜元同时呆住。
自太后说先帝留了杀俪妃母子的遗旨开始,她们都本能的以为是假的。
没办法,先帝对俪妃母子实在太过宽容,宽容得让大家都忍不住怀疑,无论俪妃做什么,皇帝都不会取她的性命。
当年俪妃给皇帝下了慢性毒,若不是无意被荣华大长公主发现,先帝早在三年前就挂了。
即便如此,先帝也没杀他们母子,只将他们发配到皇陵守陵。
先帝临终前,明知朝臣中有很多人对俪妃忠心不二,却丝毫没有处置他们的意思。
关于远在皇陵的俪妃母子该如何处置也只字不提。
导致很多人都怀疑先帝是不是心里对现在的太后和皇帝不太满意,特意留下俪妃母子,让朝臣能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当然是真的,哀家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干逾矩的事。”阮卿淡淡一笑。
不合规矩的事,就想办法将它变成合规矩。
“你们都跪着干什么,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若是谁和冯喜交情不错,怕他误入歧途的,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尽管去说。”
她这句话说得非常温和,周嬷嬷和夏荔却听得背脊发凉。
冯喜对此一无所知,他从阮卿身边离开,回到自己的的居所后,就在考虑该用什么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先帝是不可能留下杀俪人的遗旨的。
太后阴险恶毒,怕自己斗不过俪妃娘娘,竟然企图假传遗旨来害她。
可恨!
对了,找他,他一定可以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也只有他能阻止太后的疯狂。
冯喜像只困兽般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人。
……
翌日,辰时末,冯喜来到慈宁宫。
阮卿拿出备好的毒酒,白绫交到他的手上,正叮嘱的时候,外面传来喧哗声。
“放肆,这里是太后的慈宁宫,没得太后传召,你们竟敢硬闯,想造反不成。”鹊起怒喝声传了进来。
随着怒喝声,还有侍卫们刀剑出鞘的声音。
“鹊起,谁在外面?”阮卿叮嘱的话一顿,扬声问。
“太后,臣弟等听闻你意图假传先帝旨意,赐死远在皇陵的俪妃。
臣弟等觉得不合规矩,为了避免太后铸成大错,特来阻止。”回复阮卿的不是鹊起,而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此人是先帝仅存的两个亲弟之一,忠王。
忠王比先帝小十岁,为一个低阶妃嫔所生,现年四十二。
与荣华大长公主一同掌握宗正寺和内库,是宗亲里的实权人物。
“却不知忠王是从哪听来的消息?”阮卿不动声色的问。
忠王和五名大臣一同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冯喜手上的托盘中,目中的怒火几乎有溢出来:
“太后别管臣弟是从哪听来的,冯喜手里的毒酒和白绫,就是你给俪妃母子准备的?”
“不错。”阮卿一脸光棍的答道。
“太后,你虽入主慈宁宫,却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竟然假传圣旨,残害先帝血脉,此等无行妇人,实不配居太后之位。”
忠王一时只气得理智全无,忍不住放声暴喝。
他此言一出,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几名朝臣立即张口咳嗽。
忠王忠王,话说过了啊。
“来人,冯喜身为哀家身边的大太监,却不思君恩,不忠于主子,肆意勾结外臣,陷害哀家,将其拿下,乱棍打死。
忠王信口雌黄,意图逼宫,着其押入宗人寺。”阮卿淡淡地扫他一眼,抬目朝外轻喝了一声。
声音刚落,顿有数十分禁卫军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冯喜和忠王按住。
“阮卿,你敢!”忠王又惊又怒。
“你们也准备和忠王一样,来逼宫吗?”阮卿没有理会嚣叫的忠王,将目光转到另外几位朝臣身上。
“臣等不敢,但太后要赐死先帝妃嫔和子嗣,确需正当理由。”礼部侍郎江百里轻咳了一声。
“哀家是最守规矩的人,从来不干逾规之事。
至于理由,你们仅凭一个宦官的消息,就不管不顾的冲入慈宁宫来质问逼迫哀家。
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俪妃母子不安分,不足以证明她们私下里在串联朝臣吗?
至于遗旨,你们不妨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