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看腿
沈寂自从入宫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洛水村。
某个深夜里，洛水村沈家小院里翻进了几名持刀的黑衣人，他们翻遍了整个小院，似乎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个火折子，用手指蹭了一下桌子上厚厚的灰尘，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去，洛水村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洛水村唯一的村医不在了，现在他们想要看病，就得徒步几公里，走到镇子上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说的，说沈寂舅甥俩，就是因为受不了小兰家的死缠烂打和挟恩图报，这才不愿意留在洛水村了。
人们往往要等到失去了才会珍惜，沈樾清和沈寂不在了，村里的人越发的觉得他们两人的重要性。现在他们生病了，要跑那么远看大夫不说，城里的大夫可不会少收一分的诊费，更不会白送药材。这下，村民们更加不敢生病了。
小兰一家也被村里的风言风语搞的走在外面抬不起头，饶是李寡妇那么厚的脸皮，也不敢轻易出门，怕被人指指点点。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要不是当初她和自家闺女出那样的馊主意，也不至于把人给吓跑了。
李寡妇现在不知道有多后悔，以前好歹仗着自己丈夫生前那点恩惠，她和几个子女去看病取药从来不收钱，沈家还会隔三差五的接济她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过她再后悔也没有用了，沈寂和沈樾清不会回去了。
太医院的药材又多又杂，沈寂一个人在药房里待着整理收纳，一点都不觉得累。有时候想想，一辈子就这样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安静的地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什么烦恼都会暂时的抛到脑后。
但是他没那么好的命，从他决定跟着燕芷宁走，到现在进宫，进太医院，他已经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
五皇子燕明澈一直对燕芷宁天天挂在嘴边的这个沈寂很是好奇。听说这些日子，燕芷宁每天都往太医院跑。难得今天燕芷宁没有去太医院，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他决定，亲自去看看，这个沈寂，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日的午后，阳光格外的舒适。沈寂在药房里，眯着眼正对着窗外，阳光将他本来白皙的皮肤照的几近透明。
墨青推着燕明澈缓缓走了进来。
“听说你药配的不错！”
沈寂闻言转头，看到轮椅上坐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华服少年，被黑衣侍卫推着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少年的眉眼和燕芷宁有几分相似，沈寂一下子就猜到来人是谁了。
“臣见过五皇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五皇子？”
不等沈寂回答，燕明澈便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自嘲的说道：
“也是，整个皇宫里，也就我这一个废人！”
“……………………”
沈寂意识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感受到五皇子藏在内心深处的敏感和自卑，这是他残疾的身体带给他的，旁人再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
气氛僵了一瞬。
“我能看看您的腿吗？”
“五皇子的腿，是你说看就能看的吗？”
五皇子背后的墨青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沈寂，多少名医对燕明澈的腿都束手无策，他不信这个小山村里的乡野粗人，能有什么本事。
况且，五皇子小时候就已经吃过赤脚大夫的苦了，他家五皇子单纯善良，可不能因为心软就同意了，他是负责保护五皇子的贴身侍卫，不能让五皇子出一点问题。
墨青表情严肃，燕明澈倒是感觉没什么，反正他对这双腿也不抱什么希望，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只是看看而已！不必紧张。”五皇子对墨青说道。
“可是…………”
墨青还是不放心，这些年来，若说谁与五皇子最为亲近，那非他莫属，他自然是知道五皇子对这双腿有多么介意。
沈寂还记得墨青，当时他跟在燕芷宁身边，还背着伤了腿的他下山，后来又将一堆金银财宝和补品药品扔在他家里转身就走，说是燕芷宁的哥哥替妹妹鲁莽的行为赔个不是。
五皇子送过来的那些东西一直没有动过，到现在还在沈家小院里扔着呢！
“我记得你。”
沈寂看着墨青说道。
“你放心，五皇子心地善良，我不会害他的。”
沈寂的眼神看起来很清澈，不夹杂丝毫的物欲，让墨青的防备心减了几分，五皇子自己也愿意给看，他只好将阻止的话咽了回去。
“那你只能看看，不要碰。”
“好，我不碰。”
墨青仔细的掀起了五皇子的衣摆。
“鞋袜脱掉，裤子卷起来！”
沈寂吩咐道，不让碰，又隔着衣物，他能看出来个什么。
“脱吧！”
五皇子下了命令，墨青只好照做。
沈寂蹲在五皇子身前，神情专注的看着五皇子的腿，他的腿因为常年坐在轮椅上，肌肉萎缩的厉害，皮肤松弛，小腿苍白而又瘦弱，比那些身材纤细的女子的腿还要细。不过仔细看，有的皮肤下面有交错的黑色纹路，看起来有些可怖。
“我这腿，打出生就是废的，婴儿刚开始学走路都是先学会爬行，那个时候，父皇母后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三岁的时候我还只会爬，太医说，再长大点就好了，可是直到四岁、五岁，我还是只会爬，这个时候，所有人不得不相信，我就是个废人。”
燕明澈想到往事，神情有些动容，当时他很努力的想站起来，但是他做不到。他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摔倒了一次有一次，最终，还是无法站起来。
当时那个赤脚大夫，所有人都说他害了自己，让自己差点丢了小命，但是他自己内心却很感谢。即便时间短暂，他也让自己体验了一把站起来的感觉，那种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很多事情，只要从来没有拥有过，就不会渴望，但是一旦拥有过，感受过拥有的美妙和好处，就会不断的奢求。
“我想摸一下。”
“不是说好不摸吗？不行。”
墨青防贼似的防着沈寂，生怕他伤害到燕明澈。
“不摸我无法判断骨头是不是有问题。”沈寂解释道。
“不行！”
墨青态度很坚决。
“墨青！”
“主子！他摸坏了怎么办？”
“我的话你现在不听了？”
“主子我没有！”
“没有就退下！”
五皇子呵退了墨青，转而又向沈寂勾了勾嘴角，
“墨青也是担心我，你不用介意，摸吧，没关系的，我相信你。”
沈寂点点头，将双手覆上燕明澈的双腿，轻轻的捏着，时不时的问一下燕明澈是否有知觉。看沈寂的手法如此专业，墨青莫名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如果沈寂真能治好五皇子的腿，哪怕是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片刻后，沈寂摇摇头道：“对不起，五皇子，您的腿，我没有办法医治。”
哪怕有一丝的感觉，他也能想想办法，但是燕明澈的腿，一点知觉都没有。
“嗯，没事！”
这结果，早就在五皇子的预料之中了，因此五皇子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倒是墨青，心里刚升起来的那股小火苗，才冒了个头，就无情的被冷水浇灭，心里有些不好受。
“五皇子的腿以前是不是用过回光草？”
“回光草？”
墨青对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悉，但是五皇子却是非常熟悉的，因为当年那个赤脚大夫，给他用的就是这种药，后来他为了再感受一下站起来的感觉，偷偷让人弄了回光草回来用，结果被皇后发现了，可想而知，皇后有多么奔溃，小儿子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却又要自己糟践，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那个时候，墨青还没跟在他身边，后来虽然听说过这件事，但也记不住那些细节。
“用过，这也能看出来吗？”
已经时隔多年了，沈寂还能看出来这个，倒也确实有几分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