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父亲
小隐上前两步将银球交到他手里,道:“这是天君让属下交给您的。”
秦天狼掂了掂银球,两指一发力竟将银球捏开,从中抽出一团白色的绸布来,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凑近油灯细细阅读,胡子微微颤动,显得异常激动,渐渐地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忽然放下绸布仰天大笑。
笑了一会又看,看着看着,眼泪吧嗒吧嗒滴到绸布上,肩膀剧烈抖动竟耳呜呜大哭,“琼锳,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啦”。哭了一阵再看,这回却是边抹眼泪边哈哈大笑,“白不尘,终归是你输了,你输得好惨,哈哈哈哈。”
小隐不知道绸布上写了什么,见他又哭又笑,万分激动,想来一个人在这里关押了近二十年,突然得知亲人的消息,有这种反应应该是正常的吧。
秦天狼小心地将绸布放在床头,转过身来,向他招招手,道:“孩子,你靠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小隐不知何意,顺从地走到床前,秦天狼用力将身体移到床沿,双手握住小隐的两臂细细打量他,脸上堆满了笑,眼睛里是满满的慈爱。
小隐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从未感受到过的温情,令他的心头暖暖的,热热的,这种感觉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陌生的界限。秦天狼忽然忘情地抱住了他的腰,将头紧贴在他胸口啜泣。
小隐万没想到大教主秦天狼会在他一个小弟子面前感情失控如斯,一时不知所措,想说点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迟疑半晌,将一只手放在他背部轻轻摩挲。
好半天,秦天狼终于控制住情绪,用衣袖擦擦眼泪,将小隐拉到旁边的床沿上坐下,忽然破涕为笑道:“失态了,失礼了,对不起,小隐,我太激动了,太高兴了,十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们娘俩,以为再也见不着了,没想到在我最后的时刻,老天爷眷顾我,把你送到我面前来了,你说我该不该高兴呀!”
他拿起小隐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上,脸上乐开了花,兴奋地道:“小隐,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才十六个月大,会走路,还不会说话,你瞧瞧,现在长这么高,这么帅,武功也练得很好,我真的高兴啊,终于可以心安了,不用带着遗憾走了,呵呵,哈哈哈。”
他没头没脑的一段话让小隐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怎么回事,感觉他好像对自己很熟悉,又说什么娘儿俩,我父母亲不是都被白不尘给杀了吗?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或者太久没见着别人了激动得有点那个……那个神经错乱?
他关在这个斗室里十八年,不见天日,日子不好过,真的挺可怜的,他想说什么就由他说吧,心情转好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他把一只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触摸以示安慰,顺便替他把把脉。
秦天狼道:“小隐啊,我知道的,你娘肯定啥都没跟你说,她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决定要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想说的话她半句也不会透露。唉,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应该让他知道啦,不能把他永远当成小孩,他终归是要长大的,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听到这里,小隐断定他绝对是搞错人了,什么你娘你娘,说得好像他是父亲似的。他不动声色,默默地把脉,发现他脉搏紊乱,时快时慢,情况不妙,心中暗暗吃惊。
听秦天狼又唠叨道:“小隐啊,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就是我取的,我们一辈子打打杀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我都厌倦了,盼着与你娘早日退隐山林,远离江湖血腥,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是你娘不肯呀,她要报仇,要报复对她不公的人,要报复这个不公的世道,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尽力帮她,希望尽快结束这一切,唉。”
这席话令小隐心头一荡,听他讲得像真的一样,忍不住问道:“我娘是谁?是彤姨吗?”
在他记忆中,彤姨对他最好,知疼着热,照顾他无微不至。有时候天君骂他打他,都是彤姨拦着,挨了揍也一直都是彤姨帮他涂药包扎,悉心照料。在他心中早已把彤姨视作自己的娘亲,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叫她娘,只是彤姨不让,后来她突然离开了恨天宫,做了天禄法王,直到最近才见面。
秦天狼一愣,沉吟道:“这……你娘不让说,还是让你娘亲口告诉你吧。对啦,你跟我说说恨天宫的情况,你是怎么混上山来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隐将自己了解的恨天宫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受罚和紫衣仙子传艺的事,也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扮作白小望上山以来的具体情况。
小隐问道:“爹,你知道传我天狼剑的紫衣仙子是谁吗?他是不是我娘?”
秦天狼听后沉吟半晌,王顾左右道:“原来‘颠倒乾坤’计划她还是实施了,连自己的孩子都瞒着,唉。”
小隐奇道:“什么是‘颠倒乾坤’计划?”
秦天狼没有作答,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捏一捏,赞许地道:“孩子,你长大了,智勇双全啊,有你爹爹当年的风范,好,好,我太高兴了!白不尘生了个小恶魔,疯儿子,他要知道了,保管他羡慕嫉妒恨,心服口服!呵呵。”
听他的意思,他一直在和白不尘斗,尽管他被白不尘关押在这里,心中仍是不服,如今把下一代也扯上了,好像胜者是他,他笑到了最后。
秦天狼一直在拿他与白小望相比,到底什么意思?
小隐心中很乱,十分困惑,秦天狼说得有模有样,很像是那么回事,但跟他十几年来所受的熏陶完全不一致,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的话可信吗?
他弱弱地问道:“教主,你是说我爹娘没死,他们……他们到底是谁?”
秦天狼愣了一愣,转开了脸盯着墙壁,过了一会,转了回来,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神情郑重地道:“孩子,你姓秦,你叫秦小隐,我就是你爹啊!”
这句话不啻响了一记炸雷,顿时令小隐惊呆了。
半晌,小隐回过神来,惊疑地问道:“你……你是我爹?”
秦天狼微笑着点点头,向他伸出了双臂,“小隐,让爹抱抱你!”
小隐将信将疑,心中并没有产生特别的激动或高兴,但他还是决定顺了他的意,叫了声“爹”,扑入他怀中。
秦天狼大声答应了一声,紧紧拥住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声音哽咽:“小隐,爹做梦都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还能听到你娘的消息,爹知足了,知足了!”
小隐又喊了声“爹”,心中却也百感交集,身为人子,他当然渴望父母之爱,但恨天宫只有恨没有爱,这份渴望早已被埋葬,代之而起的是愤怒和仇恨。如今平白无故突然冒出一个“爹爹”来,毫无先兆,令他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他更相信这可能是秦天狼临终前神经错乱产生幻觉的一种表现,因为通过把脉,以他的医学知识已能判定秦天狼已病入膏肓,大限将至,非药石可救。 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愿望,何乐而不为呢?
秦天狼继续道:“小隐,不要怪爹爹不说,你娘特地吩咐让我暂时不要告诉你。你娘那脾气,爹若是说了,她会不高兴的。爹这辈子从来不做让你娘不高兴的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娘是做大事的人,她正在实施一个大计划,我不想因为我一时冲动破坏了她多年的心血,对不起,小隐,请你原谅爹,也请你理解你娘的苦心。等时机成熟了,她会亲口告诉你的。很快,不用等很久的,相信爹。”
小隐“嗯”了一声,心道,看起来我娘不是彤姨就是紫衣仙子。他不再追问有关母亲的事,沉吟片刻,道:“爹,让我救你出去吧,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秦天狼轻轻将他推开,拍拍自己的腿,叹道:“爹这双腿废了,走不得路了。这里是天一门的总坛,我们出不去的。万一他们发现了我,是要出大事的,可能会害了白不尘。毕竟是他让我多活了十八年,等来了你。你不用考虑救我的事情,从明天开始,我要将我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或许我哪天双腿一蹬就永远闭上了眼睛,绝世神功失传了岂不可惜。爹也会把以前的恩怨故事一个个讲给你听,你听了就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对啦,你是趁金蝉做晚课的时间进来的吧?小隐,你真聪明。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上去吧,万一被金蝉发现,未免得不偿失。”
小隐“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向铁门。秦天狼微笑着向他挥手:“去吧,去吧,明天趁他们早课时再来。”
小隐走出牢房,锁好铁门,迅速回到金蝉道君的卧室,将床铺恢复原状,走出小院时,大殿的吟诵之声已停歇,晚课已经结束了,出来的恰是时候。回到房间里,立刻往床上一躺,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久久不能平静。
终于不辱使命找到了秦天狼,这段时日装疯卖傻算是没有白辛苦;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秦天狼竟然自认是他爹,却又不肯说他娘亲是谁。他选择相信天君,如果秦天狼真是他爹,天君派他任务时为何不说,毫无必要欺骗他的。
秦天狼的身体状况极其糟糕,但愿三阳子先生有办法妙手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