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概是在疗伤吧

  二人车内静默。
  罗绮两次开口,皆被楚凡轻手捂住,顿觉脸热。有意帮他施针,仍被握住手腕止住。
  马车行至西街路口,楚凡打发那小厮回府。下车寻成衣店铺,早已打烊封门。
  不得已当回梁上君子。
  二人寻回药材包,另选几套衣衫。楚凡挑选款式,罗绮留心尺寸,别院人人有份。
  重回翠衣巷时,门口里外数层,围得水泄不通。窃窃私语隐约可闻。
  “听说了么?今有色中饿鬼,包下整个翠衣巷,由午至子,仍未出来。”
  “真是有钱烧的!我若有此多钱财,定要去红袖馆见那花魁一面。说不得咱也有林三少的艳福,做了花魁的入幕之宾呢!”
  “就您这副尊容?恐怕见花魁之前,先被豆花撑死!”
  众人哄笑不止。
  原来,两人回府折腾一通,已到亥时。
  罗绮牵着手,楚凡背着包裹。一个起落跃进翠衣巷内。
  不料,半空被人掌力所阻。急落一条廊道顶端。
  紫衣一闪,“回来了?”
  凝神细看,竟是慕长老的枯黄面具。
  罗绮立即行礼,“见过长老。”
  楚凡见罗绮如此,随之行礼,“有劳慕长老在此护持。楚凡铭记于心!”
  冷香趴着栏杆爬近前来,“你们离开许久,做甚坏事去了?”
  罗绮手心发汗,楚凡轻捏一下,抢先开口,“本想买些补气血的药。临时想起家中有本医书,颇合解毒之用,便回府一试。不觉天时至此。”
  冷香狐疑,“解毒?”
  盯着楚凡半晌,“解得气血双亏?师姐,他可中了涣灵散,你此时还……不怕中毒么?”
  罗绮气结,不愿与她分说。
  慕紫容无意在此纠缠,挥手带冷香离去。
  二人行礼恭送。
  回到安置无梦的小屋时,难免又是一番盘问,以青禾公主为甚。
  念及宛天华临终遗言,楚凡不敢忤逆,将推托之词重复几遍。
  青禾不愿善罢甘休,盘问细节。幸而罗绮常为楚凡疗伤,经验丰富,并无错漏。
  终是楚夕为二人解围,顺带探查些许隐秘。却因过于离奇,一时难以接受,静默沉思。
  青禾很快被新衣服吸引了注意。自告奋勇为众人分发。
  待众人玩闹过后,无梦虚弱道,“看你面色,似有伤患未愈?”
  楚凡咧嘴一笑,“师叔多虑了。不过是些涣灵散,慢慢恢复即可。若说伤患,别院此时以你为最。”
  无梦翻起漂亮的白眼。
  罗绮将楚凡赶走,为郡主施针。众人兴高采烈换新衣。
  熊宝退出门外,贴身保护。
  不料,楚凡在翠衣巷后院遇到齐鸣渊。疑惑道,“你竟还没走?”
  齐公子面色如常,“林公子说笑了。请公主下令封门的可是你。我如何能走?”
  楚凡冷笑,“豆花好吃么?”
  齐鸣渊闻言,笑容收敛,缓缓叹气,“不愧相思之名。实为人间极品!”
  楚凡顿觉牙疼,“子时将至,我们将从后门离去。齐兄可愿一道?”
  对方摇头,“我宁愿这封门令永不解开。”
  楚凡闻声暗骂,果然吃坏了脑子。哪有那么多钱,天天包场?
  匆匆行过一礼,寻个借口溜走。
  众人换上新衣,赶在子时前离去。
  楚凡提着冥蝶尸灰,领头向后门而去。
  罗绮紧随搀扶。紧跟着众星捧月的聆风郡主。熊宝垫后。
  忽然身后传来问询,“三胖!带上那李修驰的尸身呗,给熊宝做零食?”
  如此胆大妄为,唯有青禾公主。
  楚凡挠头,叹息道,“尸体冰封保存好,送到御灵司去。他们主管修灵事宜。”
  青禾不忿,“直接交出去?他身上还有软甲呢?”
  林楚凡义正言辞,“并非什么深仇大恨,死者为大,给他留点体面。保存好生死状,以免书斋诬告我们谋杀。”
  青禾虽不甘心,但觉三胖言之有理。
  罗绮侧目而视,心情复杂。同觉复杂的还有楚夕。
  自从罗绮入伙,楚凡便有许多不能告诉她的小秘密。林姑娘很不习惯,更不喜欢,却不知该怪谁。
  次日,一则令人心惊胆寒的消息,在炽焰城大街小巷流窜。
  暗影楼蛰伏月余,再度出手,一鸣惊人。
  江湖传闻,书斋司学昨日入城办事。归途被暗影楼伏杀,死状凄惨,尸骨全无。
  林楚凡闻言,嗤之以鼻,“没见到尸体,怎知死状凄惨?”
  罗绮暗自揪心,这人不知害怕为何物?
  青禾大怒,“消息乃是司学近侍传出。”
  楚凡暗自琢磨,暗影楼未曾将三人留下。不知走了几个。
  将脸一扯,“竟是贴身近侍传出?那必然不假,青禾公主目光如炬,果然明察秋毫。”
  青禾志得意满,趾高气扬而去。准备将消息传给楚夕与郡主姐姐。
  翠衣巷一战之后,郡主负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之风别院闭门谢客。只有青禾公主有此殊荣,随意进出。为此很是得意,也乐得帮大伙打探消息。
  待众人散去,罗绮期期艾艾问道,“你那逆行气血之伤,一直不准我医治,可有什么想法?还是,还是我……”
  林楚凡轻轻拍打,“乱想!你不觉得,这伤势带来的萎靡之感,神似灵力受限的虚弱么?”
  罗绮无言,总觉他意犹未尽。从怀里掏出手绢包裹的鸽子蛋,推了过去。
  楚凡一惊,“你怎又拿出来?此物来历不明。万一有人寻得蛛丝马迹,便是大祸!”
  罗绮委屈道,“明知有大祸,还让我背着?”
  林楚凡大感头疼,“与你说不清楚。回屋详谈。”
  罗绮嘴角上扬,被面纱遮挡,“可要叫熊宝守门?”
  楚凡大摇其头,“别!它知道的事儿,早晚会告诉楚夕的。”
  罗绮不明所以,“楚夕?你不信她?”
  楚凡翻起白眼,“非是不信。不愿她徒增忧愁。”
  二人回屋,紧闭门窗。
  罗绮将楚凡压在榻上,“将这隐患去了吧?我看着心焦。”
  说完不等楚凡应声,扯开外衣,直接下手刺针。
  林楚凡再想反驳,已然来不及了,“鸽子蛋你留着吧。本是意外所得,身边除了苍荷,一时半会儿没谁需要。无意惹你伤心,所以未曾明言。送给你,便是你的。”
  罗绮默不做声,素手不停,银针落如雨下。楚凡像个浮肿的刺猬。
  听他闷在被褥里说道,“我那火术故意模仿天心。你我结缘,起因于此。向你打听她的下落。你却告诫不得轻易提起。
  如今嫁祸给神谕教,早晚引来他们的人。巫术之事,莫要对人提及,恐有杀身之祸。”
  罗绮手臂僵住,重重应了一声,“嗯!”
  林楚凡伸手抓挠后背痒处,反被打得手痛,“涣灵散之事离奇。我昨日沐浴时,忽觉心口绞痛。偶然尝试逆气血运灵,竟逼出毒来。更不敢与人提,否则又不得安宁。”
  罗绮不解其意,“中了此毒,如何搬运灵力?”
  林楚凡深以为然,“这即是最吊诡之处。毒素入体之后,我分明感觉心脉处有一丝十分精炼的灵力。便是它引发绞痛。
  我为解痛,尝试逆行之法,不料效果惊人!如此行事,可将灵力大幅提纯。”
  罗绮惊得银针掉落,“提纯灵力?”
  林楚凡信誓旦旦,“是的。毒素入体,看似驱散灵力,实则迫使其融入血肉。我以逆行之法,将其重新提取,凝到一处,比之前精炼十倍不止。昨日那火焰的威力,你也见到。”
  罗绮无心施针,只得收起,“真是闻所未闻!伤势已缓解大半,静养几日,便可复原。”
  楚凡意犹未尽,“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恐怕问心才是毒素失效的关键,奈何无法验证。”
  罗绮忽然倾倒,将其压住,“还是别验证了,我承受不住。这鸽子蛋,我们放在何处才算稳妥?”
  说着环臂向前,手绢展开。贮灵石露出晶莹光泽,深处隐有彩色细线游移。
  两人凝神俯视,只觉分外美丽,不觉竟看得痴了。
  “三胖!大白天的关门作甚?你看此物该如何处置?”
  哐!
  门被青禾公主踹开,门栓一分为二。
  楚凡俯卧在床,扭头看石头,反应不及。
  罗绮眼疾手快,猛拉被褥将二人裹住。发光的鸽子蛋藏在其中。
  “你!你们!你们大白天的……我找楚夕说理去!”
  青禾公主将半截画轴,使劲儿摔在地上,扭头哭跑。与落后甚远的苍荷撞满怀。后者偷瞄一眼,匆忙离去。
  二人长出浊气,好险。
  楚凡心思仍在石头上,“贮灵石是如何形成的?该不会用修灵高手……那样……凝结的吧?”
  罗绮摇头,“听阁中前辈们说,秉天地钟灵毓秀之气,经年累月才能凝结而成。”
  楚凡如释重负,“幸好。我还以为是用人炼成的。这颗暂时见不得光,寻个黑色口袋封起来。”
  罗绮不愿起身,反而将他翻转过来。
  将耳朵贴在林楚凡心口处,聆听咚咚心跳声。需是此身多肉,隔音,声音略小。
  楚凡被青丝撩得麻痒痒,“快起来。将青禾丢下的东西给她送去。”
  罗绮皱眉,“你就那么怕她?”
  林楚凡神秘莫测,“你不懂。她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罗绮暗骂木头多肉,起身整理被褥。寻块黑布,飞针往来穿梭缝成锦囊,将鸽子蛋藏入其中,放入随身香囊。
  楚凡不知何处惹她怒气,顿觉头皮发麻。暗道今后只选罗绮情好时针灸,以免变成提线木偶。
  王宫,偏殿。
  国主瞑目冷哼,“属实么?”
  内侍总管额头见汗,不知先前禀报何事,“白梅传讯,昨日伏击,仅有三位近侍在场。恐怕是书斋的疑兵之计。涣灵散之毒,月余方解。此时假死不出,正合明哲保身之道。”
  洛长风八字眉微皱,“传讯白梅,继续蛰伏。司学之事有待求证。”
  总管躬身告退。
  梁府书房。
  梁尚书正教训孙女,“祖父素知你心意,一向未曾阻拦。奈何如今洛云福祸难料,你不可与他来往过密。”
  梁红叶低垂头面,一脸紧张,“不知祖父所言何意?”
  梁博起身,双眼一凝,仿佛一只细长大眼,“你时常与他鸿雁传书,当我不知么?他近日做下一件蠢事,前途未卜,今非昔比了。”
  闻听书信之事,姑娘绣眉纾解,“祖父可是因书斋介入和亲之事烦恼?”
  老头笑着打趣,“怎么?知道我所言何意了?”
  姑娘佯装无事,沉声说道,“红叶以为,此事大有文章可做。
  王子殿下虽假借书斋名义比斗,却未曾暴露身份。反是书斋求亲未成,死伤惨重,更传闻司学陨落。不若将此事渲染一番,暗示表哥投毒在先,书斋折戟在后,俨然炎国密派的内应。”
  梁老头老怀甚慰。“红叶此言,甚得我心。奈何投毒之事,并非光彩,不能公开王子身份。红叶,他一心求娶聆风郡主,你不动怒?”
  女子摇头,“表哥他心有天下,若他日真能……更不会只我一人。和亲只为边境稳定。我该帮他一把,怎能哭啼吵闹,坏了大事?”
  书房内传出苍老而爽朗的笑声。
  王宫后院,某处寝殿。
  两个面色暗红之人,手持木刀对练。
  当先一妇人接连几招快刀,将少年手中刀震落。骂道,“心不在焉!习武不可三心二意。若临阵应敌,焉有命在?”
  少年挠头,退到一旁坐下。
  早有宫女摆好茶点,二人不讲礼仪,开怀吃喝。
  少年满口吃食,瓮声瓮气说道,“母妃,近日总有人与我说些怪话。孩儿不知如何是好?”
  妇人并未在意,随口问道,“说什么了?尝尝那个红色的,板栗做的,还不错。”
  少年回忆半晌,“言说,大哥失宠在即,让我多去外公处走动。”
  哐!
  妇人大怒拍桌,“放屁!你真的去了?”
  少年被吓了一跳,“我,我没敢去。总觉哪里不对头,才与母亲商议的……”
  妇人叉腰抹嘴,“商议个屁!你父王春秋鼎盛,轮不到你们操心这些!再有人嚼这种舌头,打杀了便是。”
  少年豁然站起身,拎着木刀径直往外走。
  少妇呼喊,“洛涛,干什么去?糕点还没吃完。”
  洛涛头也不回,“先将之前嚼舌头的打杀了。”
  陈妃哭笑不得,脑子不灵,幸而听话。拿起那板栗做的红糕,美美吃了一口。
  之风别院。
  青禾环抱楚夕抽泣,也不说因何事。
  楚夕近来探知过甚,内容驳杂,正在理顺。忽被公主殿下打扰,探查再三,更不敢问苍荷。唯恐宫女说破,惹得青禾大动干戈。
  等哭声小些,楚夕柔声问她,“可是楚凡惹你生气了?”
  “你怎知道?呜……”青禾哭得更凶了。
  楚夕摇头,“他近来身体不好。自中了孟今冥蝶之毒,病症缠绵不去。昨天见到他提着一个大坛子么?那便是冥蝶灰烬,拿回来给罗绮研究的。希望尽快找出解毒之法。”
  青禾半信半疑,“身体不好?身体不好还能,还能……”
  楚夕不想让她说下去,“许是你看错。罗绮一身医术,大半在针灸上。如今楚凡沾染涣灵散,针灸更要注意防风避寒。”
  楚夕心累,为谁辛苦为谁忙?
  “真的?”
  楚夕正色道,“自然是真的!我知道,自罗绮来到别院,楚凡他……有些忙,不似以往陪我们玩时尽心。却是因伤病在身才如此的。不信,你问熊宝!”
  四个姑娘扭头。
  熊宝正美美地喝着酒,闻声连忙点头。连带着雨伞也点头。
  青禾见状,“熊宝只听你的。我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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