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安然拜师

  夜深,鹅毛大雪又开始下起来。
  气温再度降了些。
  颀王府里那大得有些夸张的书房里,放着火盆。
  京城的冬天,不仅冷,而且湿度大。
  崔宏颀爱惜这满屋的书画,便僻出了一个角落,随时都放置了火盆。
  火盆离字画远远的,既可除湿,又避免过于暖和、干燥。
  书房的窗户很大,可以随时通风。
  夏天日头烈,窗户便挂上厚厚的窗帘,以免阳光直射。
  这些字画都是他的宝贝,下人早已知晓该如何保养,不用他多话。
  已是万籁俱寂,崔宏颀却无丝毫困意。
  他立在案桌前,提笔描下最后一抹红。
  或许,只有作画,才能让他此刻心绪平静。
  他放下笔,盖上属于自己的印章。
  他的印章并不复杂,只有两个字——“墨缘”。
  他放下印章,俯首看着画中的红梅、画中的女子。
  他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也不知看了多久。
  眼中是化不开的情绪。
  画中,有一片红梅林。
  梅林下,一个身着浅湖绿色裙子的女子,正从雪地上拾起一枝红梅,置于鼻尖,轻轻嗅着。
  女子双眼微阖,唇角微勾,仿佛陶醉于淡淡的梅香。
  可她眉眼间,又分明蕴含着淡淡的惆怅与哀伤。
  许多年来,宫中那片梅林,崔宏颀不知画了多少次。
  可这次是最满意的。
  或许,是因为画中的人儿。
  也或许,是因为那首词。
  空白处,提着梅雪儿今晚所作的第一首《卜算子·咏梅》。
  雪越下越大,夜越来越黑。
  夜太黑,却遮不住那眼角不欲人知的泪。
  一滴泪,正从他眼角滑落。
  他掏出丝巾,轻轻拭去。
  然后,他就痴痴地看着案桌上的画作。
  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王爷在书房待了很久了,一直没动静。
  侍卫子宣在外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答。
  子宣着急,便推门而入。
  一股寒风挤了进来。
  寒气一激,崔宏颀不由打了个喷嚏。
  却咳出了血。
  鲜红的血,洒落在宣纸上。
  子宣吓得赶紧跪下,“属下该死!”
  崔宏颀头偏了偏,看着血迹浸入宣纸,嘴角露出一丝笑。
  “本王没事,你去歇着吧!”他头也不抬,说完就再次提笔,在几处溅有血迹的地方轻轻勾勒着。
  那几朵红梅,似乎格外艳丽。
  然后,他重新铺开纸张,再次提笔。
  依然是那样的红梅,依然是那个身着浅湖绿色裙子的女子。
  不同的是,空白处换成了另外的诗词。
  梅雪儿所作的诗词。
  梅雪儿回到相府时,已是深夜。
  窗外大雪纷飞时,她已抱着枕头入眠。
  前半夜睡得还好,可后半夜就不那么安稳了,一直在做梦。
  梦中,是满目的红梅,一眼望不到头。
  红梅掩映下,有一个小小的竹亭,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陆游”二字。
  一个少妇,静静地站在亭中。
  那少妇雍容华贵,穿着红色的宫装,裹着雪白的裘皮披风。
  她就静静地立在那里,好像是在赏梅,又好像是在等人。
  梅雪儿走过去,看着那少妇。
  “你终于来了。”少妇看着她笑。
  “你,莫非在等我?你是谁?”
  少妇淡然一笑,没说话,却走出了竹亭,走到她面前,“我也姓梅。”
  “你是,德妃娘娘?”
  少妇点点头,伸出手,指着满园的红梅,“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些红梅花上,都没有雪。”
  梅雪儿点点头。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这儿扫雪。雪一落下,我就替它们清扫干净。”德妃眼中,是无尽的孤独与落寞。
  “可是德妃娘娘,红梅花上若无雪,还是红梅么?”
  这句话,让德妃身子一颤,她用探究的眼光看向梅雪儿。
  她表情很怪异,好像内心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过了许久,才说,“你说得对,我竟然忽略了。”
  画面突然一转。
  梅雪儿看到,德妃躺在梅林中。
  唇角,流出殷红的鲜血。淌在白雪上,就像是一朵朵盛放的红梅花。
  梅雪儿吓了一大跳,想上前扶她。可她的手轻轻地就穿过了德妃的身体,无法触及她。
  她大声呼喊“德妃娘娘”,可德妃听不见。
  她痛苦地倒在雪中,浑身痉挛,口中吐着血泡。
  一个孩子从梅林深处爬了过来,一边爬,一边哭着喊“母妃、母妃……”
  德妃艰难地抬头,手伸向那个孩子。
  孩子哭得都要断气了,他腿好像折了,只能爬着前行。
  终于,他爬到了德妃身边。
  就在德妃捉住他小手那一瞬间,德妃手一滑,永远闭上了眼。
  “母妃——”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母妃,您不要睡。好冷,会冻坏的。您快醒过来……”
  梅雪儿蓦地惊醒了。
  真是见了鬼了,竟然会梦到德妃和崔宏颀,还是德妃临死前那一幕,还是在那个叫“陆游”的地方。
  醒来时 ,梅雪儿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今天,是除夕。
  梅雪儿刚醒过来,南星就凑了上来,“小姐,您终于醒了。安小姐等您好久了。”
  安小姐?梅雪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就是昨晚一直吵着要拜您为师的那位小姐。”南星提醒,“礼部安尚书的独生女儿。”
  梅雪儿瞬间觉得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壳,更晕了。
  “她,找我干什么?”
  南星咧嘴一笑,“小姐,您自己不知道么?您昨晚在宫宴上一战成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您这大真第一才女的名号了。”
  “快,快赶她走,我不见她。”梅雪儿吓得直摆手。
  若这个安然真要请教她什么学问,她指不定会立即穿帮。
  “小姐,人家天刚亮就来候着了,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准我叫醒您,说不想影响您休息。大过年的,您好歹去见一见,才合礼数。”
  梅雪儿一想,直接赶走好像是不太礼貌,只得硬着头皮出去。
  安然一直坐在霁雪轩的偏厅里等着。
  梅雪儿远远便听见她那清脆的声音,“梅大哥不要再劝我了,总之,师傅若不肯收我为徒,我今天就不走了。就在这里过年好了。”
  “安小姐,你这又是何苦?”是梅家允的声音,饱含无奈,“舍妹昨日回来便说过,实在是担不得这师傅二字,她……”
  “我不管,不管她认不认,反正我就是她徒弟!对了,安大哥你去忙自己的便是,甭管我。我自己在这里等就好。”
  梅家允扶了扶额,显然是已经口水都说干了,可就是拿这丫头没一点办法。
  梅雪儿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走过去。
  正想着怎么拒绝这个像沙漠一样热情的才女,却脑壳又是一阵轰鸣。
  因为,那个安然,一看见她,就跑过来。
  然后,竟然,“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啊,这个,大过年的,我也没准备红包啊。
  “师傅、师傅……”安然不停地磕着头,不停地叫着“师傅”。
  梅雪儿脑壳都大了,总感觉她接下来会说“师傅,求您不要赶我回花果山,那一家三口真的是妖怪……”
  梅家允见妹子来了,一副终于解脱的样子,长长舒了口气,说了句“交给你了”,便逃也似地跑了。
  梅雪儿去拉安然起来,可她就是不起来,还拍着胸脯保证,“师傅放心,徒儿定不会辱了师傅名声。”
  梅雪儿听着她使劲拍胸脯的“咚咚”声,听得眼皮直跳。
  听得自己胸脯都一阵阵抽搐着疼。
  她顺势瞧了瞧安然的胸膛,寻了许久……
  呃,莫非是因为拍多了、拍狠了……
  “师傅放心,软绵绵的东西,拍不坏!”安然又“咚”了几声。
  梅雪儿:……已经拍坏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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