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1 章 大梦初醒（二）
萧父萧母也不敢和她提其他的,等到萧暮雨把粥喝完了，萧振烨才把三区来人的事告诉了萧暮雨。
萧暮雨神色微微凝了下，却也没有很惊讶。
“爸,能让我看看新闻吗？”萧暮雨想先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她没办法,哪怕心里再痛苦,既然出来了她就必须坚持下去。现在只有搞清楚状况才能应对三区的人,更重要的是，不管沈清秋还在不在，她都要处理好天网的事,还有在里面的沈十一。
想到沈十一,她心里也是隐隐作痛，天网崩溃后她还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跟着一起消失了，还是留在了天网里。如果他还在，要是被发现了,又是一段风波。
痛苦被脑海里纷至沓来的问题暂且挤压到了一边，而萧父也很快递给她一个光脑,萧暮雨接过来快速打开。
先是搜索关键字看到了与天网相关的报道，天网世界里被困的玩家绝大多数都已经清醒,各路媒体蜂拥而入,抢着采访那些刚醒的玩家,希望得到第一手资讯。
再就是天网崩溃,登录界面打不开，各路技术大神尝试几次都无功而返。萧暮雨也打开看了眼,现在不仅是登录不了,链接都已经被封锁了,看来是上面行动了。
她本来打算自己试试，但是想到外面三区的人，又停了下来，她大概猜到他们来的目的了。
这不是在天网里面，她要应对的不是那些设定好的鬼怪和机器，而是手段层出不穷的人，她不能不多考虑后果。
“爸，妈，我没事了，如果他们还在就让他们进来吧，我来和他们谈。”
萧振烨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又看了眼身边的妻子，最终点了点头。
“爸爸知道你从来都能自己拿主意，但是这次，如果有难处，你可以依靠下爸妈。不管他们想做什么，爸爸绝不会再让他们伤害到你，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不会让他们随意拿捏你了。”
萧暮雨心里涌出一股热流，又觉得这种情绪有些陌生，这真的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身后有父母撑腰的感觉，这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和沈清秋在时不一样，却又一样让人迷恋。
徐清南一行人进来时，就在萧暮雨病床前坐下来，一行四个人呈三角之势，就这么看着萧暮雨。
“徐部长，您好。”徐清南是萧暮雨出事后有上面才派到三区来的，所以萧暮雨之前并没见过他，这也是刚刚萧振烨给她讲了下。
“萧小姐看起来精神不大好，之前令尊就说你情绪不大好，看来是影响很大，能坚持住吗？”他没有说正事反而寒暄了几句。
萧暮雨苦笑一下，“一点私人的事，谢谢关心。只是有些问题是该尽快解决，我没事，徐部长有什么需要问的，请尽管问。”
“好，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就在昨天，网安部发现天网系统开始出现异常波动，陆续出现许多不可修复的程序漏洞，还遭到了不明原因的攻击，技术人员完全无法干预。但是很快它又自动修复稳定下来，攻击也消失了。可是就在一个半小时前，攻击又开始了，而这次天网再也没了反击之力，开始土崩瓦解，并且迅速崩溃。紧跟着陆续接到反馈，被困天网的玩家逐渐清醒，天网土崩瓦解。”
萧暮雨点了点头，她毫不避讳地抬头看着徐清南道：“那些是我干的，天网的设定就是玩家通关，天网被攻击是因为我准备开始最后一副本。你们应该知道它有自主意识，它并不想我离开，想要留下我，所以导致了这场冲突。但是在这场冲突中，我赢了。天网的漏洞存在已久，在长久得不到修复后早就维系不了这么庞大又精细的天网世界，所以崩溃了。”
徐清南有些惊讶，既惊讶于她的实诚也惊讶于她做的事。
“你知道为什么让我来吗？”徐清南吩咐一边的人记录着，又问萧暮雨。
“您是三区的网络安全部的副部长，天网的事你需要负责。还有我虽然没见过您，可是却也从老师那听到过您，和老师师出同门，在这方面您也是行家。”所以无论怎么样，徐清南来都很合适。
“不错，天网的事我需要详细地了解，原本按照规定我们需要对你进行立案调查，甚至需要暂时扣留。不过因为这两个文件，我觉得可以缓一缓，但是需要你再仔细看一看，并且告诉我，给我们发文件的是什么？天网吗？”徐清南说着把手里的光脑打开，并且把两份加密文件打开递给了萧暮雨。
萧暮雨点开一看，眼里神色一变再变。里面是天网系统和原本三区，五区的一号领导人之间的对话转成的文字版文件。从最开始天网被强行征收的安排，到后来的继续研发以及发现天网有自我完善能力后的决策，事无巨细。
而且里面还提到了天网失控后，两人发现无法命令天网，反而被天网要挟，帮着一起瞒天过海的事。一字一句，都被记录在案。
“有些还不能给你看，这些的原文件都是音频，甚至有视频，经过鉴定都是真的。”徐清南说着深吸了口气，眼里也抑制不住有些恐惧。这些文件当然不是他们这么蠢自己录下来的，甚至他们应该一再清场避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是这人工智能依旧无孔不入，全部捕捉到了，甚至留存了下来。
萧暮雨也有些吃惊，但是是谁做的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感动又是难受。她摇了摇头道：“记录这些的最开始应该就是天网，他们太自大了，觉得自己能操纵机器。但是到了天网这个级别，他们的力量不堪一击，这些应该都是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收集留存的。但是发给你们的却不是它。”
“不是它？那是谁？”徐清南有些诧异。
“我能进天网看看吗？”萧暮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徐清南想到天网发生的古怪事情，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这个我不能独自做决定，需要开会讨论。你身份比较特殊，我们的确需要你参与一些事。不过有人有顾虑，所以等到事情初步调查清楚了，才能让你接手。”
萧暮雨嗯了一声，随后徐清南站起身，把文件递给她，“这些信息如果你觉得确认无误，请签个字。”上面记录的是两个人的实时谈话。
“有些事我现在可以不问，但是如果你能插手天网的事，还请你坦白讲。”
萧暮雨点了点头，徐清南来得快去得也快。天网的变化让高层忧心匆匆，事情发展远超预期，大批民众情绪激昂纷纷上街游行，要求政府公布真相，并且对这件事负责。
当天五区总负责人就被带走调查，所有资产被冻结，同时天网渗透的大大小小十几个网络系统全部暂停，等候调查。
萧暮雨躺在床上呆呆听着新闻里主持人义正言辞的发言，她现在根本不敢把自己思绪从这上面挪开，因为一旦空下来，她就会想起沈清秋，这过程其实并不是全是痛苦，甚至有许多幸福快乐的时光，可是正因为它太快乐了，带来的痛苦也就越发难以忍受。
第二天萧暮雨早早就让管家机器人给她穿好了衣服，坐在了轮椅上。她昨晚睡得并不好，没有做梦，所以也没有梦到沈清秋，醒来时心里的那种空虚让她觉得睁眼都是煎熬。
三区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但是却不是请萧暮雨去解决天网问题的，因为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安全局的调查令，萧暮雨必须跟他们走。
萧振烨脸色铁青却不能当面阻拦，他蹲下身紧紧握着萧暮雨的手，“暮雨，你别怕，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会安排好的。”
萧暮雨心里早就有准备，牵扯那么大，她不可能真的一点事都没有，无论结局如何，她这一遭都是必须走的。
萧暮雨被带走后并没有受到什么非法待遇，有专人照顾并且安排康复训练，只是禁止接触任何网络和电子产品，也不允许家人探视。
萧暮雨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处暂且能得到宁静的地方，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行尸走肉谈不上，但是的确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
奇怪的是，她被软禁后没有人审问她，也没有人过来看她，直到第四天下午，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中，一群人走了进来。其中就有徐清南，还有她四天没见的萧振烨。
萧振烨看到萧暮雨时，眼泪差点都要出来了，作为父亲他怎么感觉不到自己女儿的变化，就在刚刚一下她抬起头神情冷漠地看过来时，就像是个没魂的人。
“萧小姐，这次天网联合调查组获得批准，可以让你进天网，另外天网出了点事，需要你帮忙。”
萧暮雨眼神慢慢挪到他脸上，没有说话。
徐清南也发现她的变化，有些担心，又赶紧叫来看护人员问道：“这几天发生什么了吗？”
看护摇了摇头，低声道：“她一直就这样，感觉精神状态不好。”
“我很好，走吧。”萧暮雨推动轮椅，自顾自往外走去。
徐清南见状只能跟上去。
四天了，萧暮雨没有晒到太阳，阳光落在身上应该暖洋洋的才对，可是萧暮雨却感觉不到。
当她被带进大会议室时，最前面的大屏幕之前放了一台光脑，屏幕全屏显示那台电脑的界面。
而在两侧长桌上坐了两排人，都是这个行业里的大佬，大家汇集在这里，就是因为天网从昨天开始已经完成了所有场景的重建，并且还在不断演变。里面的npc栩栩如生，一切都有一种重走天网老路的意思。
他们连夜奋战，总算是有四个红客成功进了天网里面，但是却再也出不来了，甚至被丢到了第一个副本里去了，这个副本竟然还在运行。这个结果一出，立刻惊动了最高领导人，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解决天网问题！
事态紧急，这紧急征调的一群人束手无策，只能选择赶紧启用萧暮雨，毕竟她是刚从天网里出来的，又是天网直接开发者。
萧暮雨没有说什么，她坐下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开了天网界面。
当熟悉的场景再一次出现时，沈清秋的模样猝然出现在她脑海里，让萧暮雨心痛得直抽搐。她压着心口，脸上的痛楚难以遮掩，惊得徐清南站了起来，“怎么了？”
萧暮雨摆了摆手，缓了缓，就在她想要继续操作时，界面上弹出一个奇怪的操作窗口。
“就是这个东西，我们无论怎么破解都没办法避开，所以更别说干预了，进都进不去。它每秒钟会有两千三百亿次变化，完全摸不透什么规律。”
底下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开口了，下一秒萧暮雨开始进行操作，在里面快速输入口令，三轮后，上面弹出一句话，“萧，你来了。”
底下一片哗然，萧暮雨眼里泪水开始沁出来，心里酸楚不已，她伸手摸了摸电脑，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当你看到这个时，说明你已经安全了，而我，可能也不在了。这是我就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你说机器终究学不来人样，可是我却怕机器伤害了你后，人也不会放过你，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
随后是沈十一一段长长的自述，从他的诞生到天网的漏洞，以及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纠葛。
同时更多的是讲述萧暮雨和孙淼费尽心思想要阻止天网进入核心系统的努力。天网被强行征用后，她们察觉到天网出现的风险，曾经几次预警却被忽视。
等到天网出现自主意识后，萧暮雨接手了孙淼教授开发出来的安全系统，她继续研究最终完善了可以制约和修复天网的a程序，却被天网逼得完全没机会运行。
这段自述很长，在场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认真听着。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所有的电子屏幕都同时直播了这番自述。
徐清南看到秘书递过来的视频，脸色微变，但是最终也只是默默示意他拿开。在这场人工智能的灾难中，竟然衍生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工智能，而眼下这个，它正在努力保护它的主人。
“不好意思，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滥用我的能力，希望萧你不会生气。这番自述我会开启实时转播，将这场灾难的全貌展现给所有人。萧为了阻止天网已经牺牲了很多很多了，不要再牺牲她了。”
“萧，我很感激你，我感觉我真的体会到了作为一个人拥有的最完美的特性，感知和共情。我感知到了你，感知到了沈，还有他们。你们都很好，我感知到了你们的喜怒哀乐，荣幸而敬佩。”
萧暮雨掩面哭泣，紧紧咬着牙，忍着喷涌而出的难过。
“我复刻了天网开始崩溃后残留的程序，并进行修复。萧，我觉得你们需要它。不过你们放心，它不会再有意识了，而我也只剩下这段音频了。萧，再见，希望你能幸福。”
萧暮雨原本情绪差点失控，听到这她瞳孔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脑袋里嗡得一下，仿佛烟花炸开了。复刻，复刻，沈十一是在提醒她什么吗？那时候沈清秋的意识，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