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求真会
坐小轿回到了家中,朱勋偷偷从后门摸进去,路过花厅的时候听见父亲正和几位客卿在里面聊天,隐隐约约的传出来几句话。
“皇上也真是胡闹,也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本狗屁不通的文章,非要说是仙家所赐,与魏阉一唱一和,硬要派孙云鹤钦差出使山东,直隶,经办有关赈灾事宜。当真以为这满朝文武就找不出两位能臣?这阉党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王爷息怒。听闻叶大学士对此事一言不发,事态存疑啊。”
“在下曾听叶大学士与秦将军邀约异人鱼先生,也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一介妇人,也敢称将军?倒是好笑的紧。”
.......
朱勋听了几句,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又怕被父亲抓住一顿好骂,就顺着墙角悄悄溜进了厨房,对厨子叫道:“可还有些吃的?快些端出来,饿坏我了。”
厨子赶快去端了些晚上吃剩的饭菜出来,尚有余温。朱勋也不嫌,拿了两个馒头,就着剩下的蒸鱼,鹿肉羹就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看今日罗老师赠与他的书籍。
刚翻了两页,她母亲闻讯赶来,揪着他的耳朵就骂:“你这顽劣孩儿,整日不读书,不做功课,见不着半点人影,不到天黑不回来。你父王今日还说起你,说如果你再如此,过几日便把你送到庄里去关着。”
“那书我读不进去。”朱勋脖子一梗,道:“关就关。今日关,我明日跑,明日关,我后日跑。父王莫非还能把我锁起来?”
朱勋母亲是景王三房姨夫人,在府中地位自然不如景王正妻,就盼着自己儿子争点气,以后日子也好过点。偏生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却读不进圣贤书籍,整日与一帮狐朋狗友玩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她好生着急。
她便苦口婆心的劝道:“孩儿,你瞧瞧你那大兄,素得皇上欢心。你从小不差他些许,只要用心读书,日后自然有个大好前程。”
“知道了,知道了。”朱勋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撒腿就跑,也不管母亲在背后如何叫喊,只当没听见。
回到自己院子里,看见族弟朱正伦正在自己屋里玩。他一看见朱勋回来便好生欢喜,叫道:“勋哥,今日又有甚新鲜见闻。”
“你且等等,我还没吃饱。”朱勋把手里提着的书交给朱正伦,道:“你先看着,我去再吃点东西。”说罢进了屋里,翻出两袋罗老师给的泡面,让婢女去提了壶开水来,再拿个碗,自己撕开袋子泡了,又看了看自己的表,记下了时间。
朱正伦见了他的电子表,好生羡慕,说道:“勋哥儿,什么时候把你表借我玩玩?”
朱勋却使劲摇头,道:“其他东西还好说,这东西坏了可没地方再找一个。前些日子我去问了洋行,他们也咄咄称奇,说从未见过此物,还会自行变换数字,实在是世所罕见。”
朱正伦越听越是羡慕,只能暗地里吞了几口口水,自己翻开朱勋带回来的书看。没过一会儿,皇甫亭带了两个青年书生也走了进来,拱了拱手,道:“勋哥儿,听说你回来了,找你耍耍。”
这几人平时都是在一起耍惯了的,朱勋便让他们坐了,指着桌子上的书说:“这是鱼老师专程给我捎来的,我尚未看过,你们先看看,可别给我弄坏了。”看了看表,看到时间已到,就揭开盖子,自己吸吸呼呼的开始吃面。
皇甫亭抽了抽鼻子,道:“勋哥儿,你这面可真是异香扑鼻,京城酒楼饭铺我不敢说吃了个遍,但十有八九是去过的,却从未吃过如此味道。”
朱勋笑了笑:“罗老师那里也没几袋了,不然我要点给你们吃吃,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几人摇摇头,便径自打开书看。皇甫亭刚翻开第一页,就失声叫了出来:“这?这是如何印制出来的?”
大家便凑过头去看,便看见那一页是一幅彩色插图,上面画着无穷无尽的茂密森林,天上有凶鸟展翅掠过,尖喙利爪,体态凶恶。又有一群异兽,四足着地,颈子如长颈鹿般长长的伸了出去,抬着头去啃树上的树叶。地面有无数野兽向前奔跑,后面有一只洪荒巨兽,只用双足站立,胸前一双小爪子,巨嘴小眼,利齿密布,在后面大步追赶。
这幅画色泽艳丽,里面野兽神情各异,灵活生动,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画里冲出来一样。众人啧啧称奇,赞不绝口,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一幅侏罗纪的插图。
皇甫亭指着地上那一汪水道:“你们看此处,云彩树木的倒影俱都清清楚楚,丝毫不差,这是怎生印在书上的?”说完又伸出手指头去擦,擦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变化。
朱勋吓了一跳,赶紧把手给他拨开,叫道:“莫给我弄坏了。”
皇甫亭坐在椅子上,沉思半天,才说道:“你们却不知,我家有个书坊,专司印刷书籍。但是印刷一道,必先有模,再染墨,一一刻印方成书页,一模雕成,可反复使用多次。我看这幅画,要做出这等精细的模子,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你们仔细看其中线条文字,可有丝毫模糊?不对,不对,这绝非人力所制,就算京中三大匠,也刻不出这一版来。”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来拉着朱勋的手道:“勋哥儿,你这书是何处来的?”
朱勋看这书,只是觉得清晰逼真,倒不像皇甫亭一眼就看出这么多东西。他连忙说道:“是前些日子碰见了鱼老师,他托罗老师转交给我的。”
皇甫亭猛一击掌,道:“京中有传闻,言有天上谪仙下凡,号鱼先生,此次来我大名,教化世人,普济众生。我皇甫亭只恨福浅,不得一见,否则定要求教一番这印刷之术。”
朱勋听了,笑道:“你家苏州那个书坊已是行业魁首,日进斗金,莫非还嫌赚的不够?”又补充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罗老师最不喜欢别人叫他仙人之类的称呼,你等日后见了,和我一起叫老师即可,叫先生亦无妨。”
几人又聊了几句,朱勋叫人把碗筷收了,又听见旁人指着一副太阳系的示意图说:“虽然这些日子早已听过我等是住在一个圆球上,但是实在是难以想象。你们来看,这金乌玉兔都是圆球,尚且说的过去。我等住的这地方也是一个球,这怎生可能?”
朱勋早就问过罗培生这个问题,就简单把万有引力的事说了一下。其他人似解非解,只是懵里懵懂的点了点头,一脸迷糊。皇甫亭笑道:“探求宇宙真义,万物奥妙。这才是我求真会创始之意。以前我等都是胡乱猜测,今日看了此书,才懂了些味道。”
旁边的书生抚掌笑道:“皇甫兄说的极是,那什么圣贤文章,文笔功夫,我是看不下去的。你我都不是哪条路上的人,还是做些这方面的学问有意思。只可惜长庚先生一去不返,也无人教授我等功课。我原本还以为再无长进之时,谁知勋哥儿是个有福分的人,遇到罗老师,鱼先生这等真人。”
这一群人要不就是身份高贵,要不就是巨商大贾之家,都是不愁吃不愁穿,只发愁如何玩的京城子弟。前些日子宋长庚先生来给他们讲了些格物致知的道理,又做了些什么石灰水滚油锅之类的实验,这帮人兴致勃勃,便成立了个求真会,取凡事求真之意,皇甫亭就是首任会长。
说到长庚先生,朱勋一下来了精神,问道:“皇甫兄,长庚先生可有回讯?”
皇甫亭摇了摇头。朱勋颇为可惜,叹道:“鱼先生那日曾说,如我请到长庚先生,他便带我去他山庄游玩一日,听闻他有一精钢仙傀,能上天入地,日行万里不歇,杀人于无形,好生想要见识一番。”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道:“呸呸呸,什么仙傀,应该叫精钢人才是。罗老师曾言,只要知识足够丰富,造一个出来易如反掌。”
朱正伦年纪小,听他们说的津津有味,此时忍不住问道:“你们说,到底是长庚先生学问更深点,还是罗老师更厉害一点。”
旁人还来不及说话,朱勋已经抢着说道:“这如何能比?不说别的,就罗老师建的电站,里面的机器设备,长庚先生可能做出来?”讲到这里,他又笑道:“今日我在那边见识了个新鲜玩意儿,叫做街机。那个好玩,简直.......”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用什么词形容。旁边人听了好奇,道:“街鸡?莫非是斗鸡?那有何好玩。”
“呸,此鸡非彼鸡,应做机巧之机。我今日在上面用武圣一路打到李典处,正要放火烧那长板桥,谁知停电了,真是可惜可惜。”说到这里,他用力一击手掌,心中尤有不甘。
皇甫亭笑道:“勋哥儿,你这书可读的差了,武圣何时烧过长板桥?”又问道:“可是如那皮影戏一般,看两个小人打架?”
“若是那般简单,我怎会如此稀罕?”朱勋对这帮土包子颇为不屑,“那画中武圣一举一动,挥刀出拳,皆受我所控。前进后退,上跳下走,无不如意,我想打谁就打谁,想如何打便如何打。路上还有木桶箱子,里面藏有神兵.......”
他口吐白沫,讲了老半天,听得旁边的人眼睛都直了,朱正伦更是羡慕的眼泪汪汪的,恨不得朱勋现在就带他去玩。
“莫非那画后藏有一人?你在前方一动,那人便操控皮影行动?”有人做了个猜测,朱勋白了一眼,道:“绝无可能,日后你们一见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