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广州富豪
便在大鱼网苑的另一方，有一座新修的酒楼，名为清风台，取的是金水河畔，清风不惊的意思。这酒楼原本是个破落楼子，大鱼网苑开始建造之时，便有人买了下来，翻修了当做酒楼。眼看大鱼网苑生意一日好过一日，门庭若市，京城中的富家公子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于是酒楼的生意也跟着兴旺了起来。
众人都道东家好眼光，却不知这东家到底是谁。
便在此刻，清风台东家正在顶楼包间内陪两位尊贵的客人喝酒聊天。若是有认识东家的人见了他，顿时会大吃一惊，广州城首富，靠着洋番翻了身，便是广州将军也不敢稍有轻视的李元亨李半城，怎会出现在这里？
李元亨个子不高，面白无须，满脸堆笑，看上去极为和善，正在席间殷勤的劝酒：“叶大人，刘大人，这洋番的葡萄酒，讲究个年份。若是那一年风调雨顺，自然酿的酒就极好。又有个讲究，太陈也不好，太新也不好。五年左右正好。小的费了好大心思，才从壕镜总督手里抢来这一瓶。这等美酒，天下间自然只有叶大人才配得上。”
叶进卿端起极薄的瓷杯，把殷红如血的葡萄酒在手中荡了几下，又对着宫灯看了半晌，这才啜了一小口。闭目品了半晌，也不说话。
刘伯安在旁边笑道：“叶大人是行家。这酒若是给粗人喝了，那就再是煞风景不过了。”
李元亨也陪笑着说：“葡萄美酒夜光杯，这酒与这斗彩杯。正是绝配。”
叶进卿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夜色下大放光明的大鱼网苑道：“我曾在那处见过他们用的玻璃杯，其他不说，就只晶莹透彻这一点，我看世间再难找到第二个。放在手中，竟是透明一般，隔着杯子看过去纤毫毕现，全无半点气泡瑕疵。用那杯子来喝这葡萄美酒酒，才是最合适不过了。”
李元亨笑道：“这有何难？叶大人一句话，他还敢不乖乖送上来？”又放低了声音道：“小的这次入京来，听鱼先生这三个字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这才斗胆来请教叶大人和刘大人。都说他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能腾云驾雾，能撒豆成兵，也不知是真是假？”
叶进卿摇头不语，刘伯安在旁抚扇轻笑：“有些本事倒是真的，若说他是神仙，倒也未必。”
“哦？”李元亨眉毛一皱，拱手道：“还请刘大人指教。”
“不过是借些身外之物，又仗着多了几分见识，骗一些愚夫愚妇。”他看了李元亨一眼，见他一脸的不明白，又细细解释道：“若把你绑在一硕大纸鸢上飞起来，乡间愚民自然以为你会飞，其实你心里也知道了，这不过是借纸鸢之力而已。”
李元亨低头沉吟半响，道：“刘大人这么说，我倒有几分明白了。鱼先生其实也是一介凡人，只是会做纸鸢罢了。”
“哈哈哈。”刘伯安指着李元亨笑道：“都说你惯了扮猪吃老虎，今日如何不装了。”
李元亨正色道：“小的在外人面前，不得不耍些手段。只是在叶大人和刘大人面前，耍那些手段又有何用处？”
叶进卿把杯中酒喝了，拿酒杯磕了一下桌子，道：“你张口闭口鱼先生，今日寻我，想必也是和他有关。有事直说吧，你我之间也不用那般客套。”
李元亨连忙站起来长揖谢过，又道：“不瞒两位大人，前些日子鱼先生托人送来一封信，欲在广州城寻一地区代理商，问我是否有意合作。在下只是隐隐约约听过他的名字，不敢贸然行事，这才特的来求叶大人指点一番。”
“地区代理商？”这个奇怪的名词让叶进卿和刘伯安都有些懵。李元亨便解释道：“此人欲开通交易，便如洋人从海那方来我大明兜售货物一般。他从他那方世界寻些货物来卖，又从大明收些货物卖回去，一买一卖，做个无本生意。”
“哦。”刘伯安把折扇一合，“便如买办一般。岂不正是你老本行？”
“这事小的可不敢轻易接。”李元亨摆了摆手，道：“若是朝廷震怒，判小的一个里通外国，那可是人头不保。发财的生意人人做得，这送命的生意，小的还是躲远些好。好好留着这条命替叶大人跑跑腿，平平安安的过了此生岂不更好？”
“你倒会说话。”刘伯安笑了一句。叶进卿皱了皱着眉头，道：“倒是未曾听说有此事。你可知他是只找了你，还是也找了其他人。”
“他说广州目前只联系了我，只是说还要在京城，辽东，苏州，南京等地再寻些商人组一个劳什子工商贸联盟，详情我也不知。”
刘伯安听了这话，眼珠一转，合扇道：“昨日皇甫太冲进京，今日便去了他妹夫左光斗大人府上，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皇甫家？”叶进卿皱了皱眉头，道：“他倒是会找人。只是左光斗那死脑子怎会同意这等荒诞事？”又对李元亨道：“你且把事情详细说来我听。”
李元亨便把整个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叶进卿看着刘伯安，问道：“如此大事，怎的不见季龙来信？”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道：“若是拿治理长江水道当幌子，说不定左光斗真会坐上这一趟船。他这人平生最喜这等沽名钓誉之事。”
刘伯安笑道：“租借一事，也亏他想得出来。洋番船坚炮利，活生生打了几十年，才有了今日之壕镜。他一开口就是三府之地，便是皇上也不敢松口答应。不然史官笔下一写，这可就......”说到此处，他大约觉得对皇上有些不敬，立即闭口不言。但话中意味却一清二楚。
李元亨道：“听说他前些日子打了胜仗，或许有些猖狂，也未可知。”
“一群路都走不动的乡间灾民，谈什么打仗。”叶进卿摆了摆手，道：“他说了能卖什么于你？”
“但凡香水，玻璃，钢铁，钟表，只要洋番在卖的，质量好十倍，价格低十倍。”李元亨笑着说：“又可教我等煮盐，炼钢，造船，铺路等诸多技艺，我看比白莲教说的还要夸张些。”
叶进卿皱了皱眉头，站起来到了栏杆边，凭栏眺望远处灯火辉煌的大鱼网苑，良久才叹道：“这倒是不假。”
李元亨乖乖跟在他身后，咋舌道：“既然都是真的，那这买卖，岂不是一本万利？”
“一本万利？”叶进卿微微一笑，指着大鱼网苑道：“你看那房子，修建花了不到两个月，开张刚刚一月，如今至少揽了百万两白花花的纹银。皇上和姓魏的分了一股，如今内库充盈，老魏见了那人也亲热的不得了。一本万利，怕说的还是少了？广州城有钱人多少。你若做了这个，李半城之名方才名副其实。”
李元亨连忙退后两步，深深拜了下去，道：“不敢不敢。小的不过是叶大人手下一名跑腿的小厮，怎么担得上半城之名？”
叶进卿笑道：“你怕什么，一句玩笑话罢了。”又转头问刘伯安：“你如何看？”
刘伯安笑道：“有命在，才有钱花。若是他能在这世道保住命，我们就陪他一起发了这笔财又如何？若是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生意。总要试上一试，心里才踏实。”
“如何试？”
“叙州千户毛凤雄兵败，在朱燮元处受了斥责，要摘了他的帽子。如今他正在京中找门路，不妨让他去试一试也好。”
“试试也无妨。”叶进卿在栏杆上拍了一下，又正色道：“季龙那边，如是无用，便叫他回来了吧。”
“是！”刘伯安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