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靠山不再是山
在唐晶晶走后，史寥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有必要去看下亲爹以前的老友。他跟老夏打过招呼后就一人乘地铁又转公交地去了医院。
父亲的这位老友姓柳，史寥龙以前都称呼对方为柳伯伯。按阶层来说，这位柳伯伯的官品不是史寥龙这种小人物想见就见的。柳伯伯把史寥龙弄进事业单位全靠和他亲爹和柳伯伯之间的老战友关系。
在单间病房里，史寥龙见到了手术后开始接受化疗的柳伯伯。柳伯伯热情地请他坐。柳伯伯明显在掉头发，所以戴着帽子，但精神状态还不错。
史寥龙把买来的花和水果放到病房里，然后坐在床边客套地说着礼节性的话。柳伯伯的目光还停留在病房门口，问：“你爸没来？”
“我爸说他会改天来专程看您。”
柳伯伯有点失望。史寥龙有点不自在。
柳伯伯知道史寥龙来并非真的关心自己的健康，所以也不绕弯了，直接问：“小史，在单位干得还好吧？”
“还好，坐了两年办公室，现在去工地学习了。”
“噢，去工地了，那办公室的岗位谁来顶替？”
史寥龙如实回答地：“城投集团一把手的闺女。”
柳伯伯“嗯”了声地点点头，好像这在意料之中，接着问：“你去工地能不能学到真本事，我是说对你自己有用的东西？”
这话可把史寥龙问得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绞着手指，最后憋出一句：“单位领导是安排我去那里学习的，反正我也不怕吃亏，能干的活我都会干。”
为官大半生的柳伯伯阅人无数，史寥龙的想法他一眼看破，随即轻叹一声，说：“如果你还愿意在这单位待下去，以三年为一个时间节点来倒推，三年后你的处境和经济状况你是不是还能够接受？”
史寥龙无言以对。不说三年，就算在这单位待上三十年，估计他手头里也拿不出一笔像样的存款来。
柳伯伯点到为止了，用模棱两可的口气说：“小史呀，我得这病虽然三五年之内不会死，但也算是有番新的觉悟了。人这辈子也就这么回事，随遇而安不为错，这也是一种处世态度，起码可以知足常乐。不过你要是还想再拼一把我也支持，毕竟你还年轻，还拥有健康的资本，你说是吧。”
史寥龙除了点头也只得点头。
接下来柳伯伯不再问史寥龙的工作问题了，而是畅谈当年和史寥龙亲爹史京的陈年旧事。说他们小时候一起在街上和人打过架，成年后一起参军的经历，又聊到他和史京先后处对象时互当参谋的糗事。
为官之人情商不是一般地高，连聊天都讲究技巧，制造和谐融洽的氛围，甚至听得史寥龙整个人都放轻松了，被柳伯伯代入得一起哈哈大笑。
在探病结束时，柳伯伯特地让史寥龙回去给他亲爹带句话，说：
“跟你爸说，我已经办退休了，以后喝不了酒可以喝茶，我们这一代年龄都大了，经常聚一聚，人生嘛，聚一次就少一次。”
史寥龙保证这话一定带到，并特别说明亲爹会过来探望他，让他好好休息，早日出院。
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改变了行程，他想回亲爹亲妈那里，把今天的事跟父母说下，看看父母的想法。他打电话给麦莹莹，说今天接不了儿子放学，晚上也不回家吃饭，他要去自家爹妈那里一趟。
麦莹莹一口答应，说她今天接儿子放学。
史寥龙的父母因为卖掉了旧房，刚买进一套二手房还在局部装修，所以两老暂时在外面租了一套小房过渡。
史寥龙到父母的租住的屋子里，亲妈为他下厨做菜，他和亲爹谈到了去探望柳伯伯的事，并把过程向亲爹说清楚讲明白。
亲爹听后心事重重地起身两手抄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接着开始埋怨地：
“老柳这个人就是胆子小，做了一辈子的官，都做到这么大的官级了就不能给你们单位打个电话去，让单位再把你安排回办公室！”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自家亲爹只是个平民，柳伯是大官，两人的生态圈都不一样，道行差距也就自然十万八千里了。
史寥龙说：“爸，人家是癌症患者，又办退休了，有些事他是不能做，也做不到的。我刚才已经和你讲了病房里的细节，你难道还听不出来别人的意思？”
亲爹一副“你懂个屁”的样子，说：“你不知道江城有多少领导是被他老柳一手提拨起来的，他老柳一句话那些小官都会买账。而且你这个事又不涉及到官场上的违规，只是让你继续坐办公室这点要求老柳都不肯帮忙。他这人就是古板怕事，算了，算了，过几天我亲自去跟他开这个口，我说的话老柳还是会听的。”
史寥龙笑了，好像亲爹在演小品。
亲爹史京一介草民，还总把自己当经国之才。不过亲爹也是为了他这个儿子。但“坐办公室”又不是什么高大尚的工作，每天的打印复印，文件打孔、表格制作，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莫非要干这个干到死？
“老爹就算你亲自出马也搞不定的，人家当了这么大的官，说一句话里面是有几层意思的。难道你还听不出来‘聚一次少一次’的弦外之音？人家是让我转告你，他现在得了这病都自身难保，交权退位已成事实，帮不了你什么，如果还恋旧情就大家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亲爹一听史寥龙这样说，立即坐儿子跟前地：“那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真打算在工地天天晒太阳？你学的不是这专业，你在这岗位上根本使不上劲呀我的儿子！”
“我就算回办公室又能怎样呢，说白了和一个守仓库的保管没什么区别。”
亲爹紧皱眉头地：“你想辞职？”
史寥龙干脆承认地：“我的想法是重新找份收入高点的工作，反正我又不是体制内的人，这单位待遇不高，只是说出去好听点，不要这工作也不可惜。”
亲爹一下子火了，对史寥龙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训。亲爹教训儿子总是一套接着一套，套和套之间还环环相扣，不过全是陈词滥调掉，很多年都不更新。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还是亲妈说了句公道话，表态称史寥龙如果有想辞职的打算家里人也不是坚决反对，但他应该先骑马找马，而且这事一定要和老婆麦莹莹商量在先，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家庭的男人了，做任何事不能由自己性子来。
亲爹几杯小酒下肚后像预言家一样放话，断言史寥龙一旦从这单位出来就会被这残酷的现实社会打击得体无完肤。
从父母家出来后史寥龙整个人都不太好。进了自家小区，回到家门口，在严洛仪的房门外面他止住步子，抬起手准备敲门，又一下子打消了这念头。他这个有家有口的男人每天去敲另外一个女人的门，这算是出轨的征兆吧？
不过如果把今天的事告诉严洛仪后她会给他一些什么见意？他想听听严洛仪的看法。
但此时自家门里却传来了儿子的哭声，还有老婆麦莹莹的吼叫。他立马用钥匙打开了自家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