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服务于客户
临到孪先生办孩子满月酒的头一天，刘志胜寄来一样东西说是会对史寥龙的工作有帮助。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公文包，一支监听笔和一副蓝牙耳机。史寥龙觉得自己像是在干特工。
孪先生也通过电子档发来一个文件让其打印。
面对打印机的嚓嚓声，梭纸口里输送出了几张表格和一份第三方推票平台的合同样本。
虽然这些表格看得不太明白，但根据孪先生拟定的“装逼计划书”往上套用就行。
这位细心的客户甚至还在文件上标注了与“装逼计划书”对应的序号。比如什么时候打什么电话，该说什么话，话说到哪个节点拿出相应的东西给孪先生签字等。
这个还真没多大难度，一切可以按部就班。史寥龙心想这孪先生考虑周全，工作体面，应该属于普通人中的上流水准，干嘛还要花心思在亲戚们面前制造这样一个假象？
莫非一个优秀的男人在面子上真的经不住一辆大奔的碾压？
那几句“韩语”史寥龙也练得能在外行面前蒙混过关。为了体现敬业，他还在对话中附加了一些情景表情和肢体动作，算是对客户的增值服务了。
第三天史寥龙提前去了指定的酒店，在二楼偏位靠近栏杆的地方坐了下来。这个角度能够对楼下的每一桌一览无余。
他拿出相关道具，把文件和表格装公文包里，调试着监听笔和蓝牙耳机，最后再重温一遍已经烂熟于心的“装逼计划书”。
半小时后孪先生开着英郎拖家带口地来到了酒店。
孪先生的老婆抱着满月婴儿在席桌前坐下后就腾出一只手给孩子冲奶粉。
孪先生的老母蹲到孩子面前为其换尿不湿。
孪先生的父亲东张西望了一阵就走到酒楼大门口准备迎接即将到访的亲戚。
孪先生装模作样地看手机，其实是在给史寥龙发消息，称人已经来了。
史寥龙回复让对方上二楼，孪先生对家人谎称自己去洗手间，然后在二层与史寥龙碰头。史寥龙将监听笔交给孪先生时对方夸其专业。这东西怎么使用孪先生一学就会，并把笔夹于衬衣左胸处的荷包内以示完美伪装。
“按我的计划来就行，这事完了我给你们工作室做做宣传。”
孪先生说了这么一句便下楼。
不到十来分钟，史寥龙见到对方的亲戚们陆续到来，孪先生和抱着孩子的老婆起身迎客。由于都是本地人，大家说的话通过安插在孪先生身上的那支监听笔史寥龙在耳机里听得透彻明了。
满月酒一共订了四桌，老一辈的六七十岁，次一辈的三四十岁，小一辈中年龄最大的估计还不满十三岁。
一番寒暄后亲戚们入座，菜依次上桌，史寥龙通过耳机谈话的内容锁定了那位开大奔的堂哥。正如孪先生形容的那样，这堂哥头大耳垂大，还有显眼的啤酒肚，一脸笑呵呵，那股憨模样很难联想到是孪先生今天的“劲敌”。
酒席刚开始，老一辈的就开始谈论养身或者家里长家里短的琐事。
小一辈的要么埋头开吃，要么埋头耍家长的手机。
孪先生这一辈谈工作，谈吃进嘴里的菜味道如何。也有堂弟堂妹寻问堂哥在外工作的情况，但大伙就是不提堂哥今天开来的大奔。
这也正验证了那句：除了亲爹亲妈，还真没人愿你过得好！
堂哥长得肥头大耳，一脸憨厚样。脸上总是笑呵呵的，也喜欢说话，只不过是一句能讲清楚的非得三四句来强调和补充，嘴有点拙。
十多分钟的时间，二楼的史寥龙也听出了大概。这位堂哥并不是低调内敛，是绝对属于那种只会低头做事不会抬头看路的人。
这样的堂哥是不值得孪先生花钱聘请“燃”来打阻击战！
不过很快孪先生开始“行动”了。
“现在干哪行都难混呀，高层水深火热、底层破罐子破摔，中层在夹缝中里外不是人！”
孪先生向亲戚们发出这样的感慨，其实就是在打暗号，而且在说话的时候有意端着杯子喝饮料。
蹲守在二层的史寥龙心领神会，拿起手机拨打了孪先生的电话。
“装逼计划”开始实施。
席桌上端杯的孪先生有意把手机摆桌上点了免提地：“喂？”
史寥龙在电话里毕恭毕敬地运用台词：“孪经理打扰你休息了，我是同城汇聚店的小曲，今天第三方的片监来我们店监播广告，说我们存在广告错播现象。错的还是两个厅，两部片子！”
这段话席桌上的长辈后辈都听得到。去电影院看片谁都有这消费经历，片头有广告再正常不过了，广告就算错了席桌上人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但演技在线的孪先生当际双眉蹙紧，一脸严肃地：“曲店长，你们的放映主管头天没核对影片播放列表？
史寥龙用叫冤的语气回答道：“我的放映主管昨天请病假了，而且我们搞营运的对放映不熟！”
孪先生以手扶额地：“老大，你把事情搞大了！总部三令五声还发文了，要门店重视广告列表。第三方‘横泽’跟我们签的年度广告费用八位数，错播、漏播、延播是要扣除总费用的百分之三，这个责任谁担得起？你来出这个钱？”
史寥龙罪该万死地：“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来找孪经理你救火了么，都知道你跟‘横泽’的负责人关系好，求你跟他们那边打个招呼，我马上叫放映主管回来改列表，保证下不为例。这事要真上纲上线，我的饭碗就没了！”
手机的免提让席桌上人的眼睛都盯着孪先生，大家还是第一次听说电影广告播错了会罚这么多钱！
就连孪先生的父亲都信以为真地说让儿子帮帮人家，在外打工都不容易。
孪先生做了个让家人别插嘴的手势，对着电话讲：“‘横泽’的片监大多数都是临时聘请的，隶属对方总部管理，我跟区域负责人打电话也没用。你别干着急，你先告诉我出错的是哪两部片子？”
这头的史寥龙滚瓜烂熟地：“片监说‘极地战将’的西柚茶广告时长六十钞，但我们播放的压缩版，时长三十秒；还有‘仇恨火花’的贴片里没有麦乐多薯片的广告。”
“等等，你让我想想。”
孪先生紧闭双目，用手无意识地轻敲桌面，把一个职场精英所具备的业务敏感表演的入木三分。
大概四五秒的时间突然睁眼地：“小曲，你没错，是对方片监搞错了。广告执行单昨天没有变更，我在内网看过电子版，我有印象，西柚茶的广告换了版本，六十秒有广告词，三十秒只有画面和音乐，你们没播错。关于那个麦乐多执行单上有标注，昨天播完最后一场就下刊了。”
史寥龙有意虚惊一场地：“啊，是真的么？孪经理，这种细节你也记得！”
孪先生说：“工作上的事我不开玩笑，你可以在内网去查，广告为tms系统推送，一般不会出错。我这就跟‘横泽’那边的负责人打声招呼，没事的，你放心。”
史寥龙在电话里连声道谢，那口气就像姓孪的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差叫人家一声“爹”了。
孪先生挂机后当众有模有样地拿着手机搜号码，其实还是拨到史寥龙这边。这次孪先生是把手机贴耳朵边地：“喂，吴总，我是星海院线的小孪。”
史寥龙也立马转变角色地憋着普通话让声音带有磁性地：“噢，孪总，你好！”
这孪先生当着所有人面说到广告事宜，一是跟“吴总”知会一声，强调是误会；二是善意提醒“吴总”加强对临时聘请人员的业务培训，不要因为业务不熟搞得院线方因为这问题总是一惊一乍。
孪先生虽是在演戏，但态度不卑不亢，语气拿捏得当，可谓本色出演。看来“装”也得有“装”的实力。
史寥龙这边也是一声“啊”、一声“哎哟”、一声“噢”、一声“ok”地打好配合。反正手机贴耳朵上，吃酒的那波人也听不出“曲店长“和“吴总”都是他史寥龙一个人在装。
放下电话后有十多分钟的缓冲时间，史寥龙戴上耳机听到席桌上的长辈夸孪先生讲话有水平，同辈人赞孪先生有架势。
这良好的开端可谓成功的一半。
按照”装逼计划书”步骤的时间推算，在二十分钟后“韩语”开始派上用场。
史寥龙掐准时间这次主动打电话过去。楼下的孪先生拿起手机定睛注视几秒，然后腰身以下盘为轴点转了个45弧度，这种避嫌的动作是在告诉亲戚们他正准备接听一个重要电话。
“阿朴赛哟。”
史寥龙这边事先吞了半杯水润润喉咙，像是演韩剧地套台词：
“阿，彭基尼起孪海波？”
楼下的孪先生立即起身离开席位，在距离桌子两米开外的位置站定，用小心谨慎的声音开始对着电话讲韩语。
接下来是两人不着边际地韩语对话。
阔枪其、阿拉索、蛮拖空特里其斯瓦…
孪先生当着吃酒人面完全投入角色，眼睛一会放亮、一会凝视某一个角点，声音不高也不低，又足以引起周边人的注意；步子随着腔调的细微变化开始来回挪移，但始终与席桌保持几米距离。
吃酒的亲戚没一个听得懂孪先生讲话的内容，但都知道孪先生在用外语谈工作，孪先生是个大忙人。
近三十句的对话在情景模拟中被自然而然地拉长到近十分钟。
懂韩语的肯定听得破绽百出，但孪先生的表演在众亲戚面前可谓滴水不漏。
挂机后韩先生重新坐回席桌上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囧样，抱娃的妻问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孪先生有些唉声叹气地：
“和乐购平台签署的40万张兑换劵合同单价金额被退回来了，我谈的单价是40元，乐购方不知用什么公关手段搞定了同城总，金额调到35，这每张差额在5元，40万张会严重影响到今年我们的利润和市占比例。”
抱娃的妻有些担心地：“那刚才打电话你的是韩国人？”
孪先生点头地：“是区域总问我价格下调的原因。这锅我不背，但也不能乱甩，毕竟同城总是我的直属上级，我说第三方平台现在的竞价战打得激烈，调价是经过会议决策过的。韩国人肯定也不傻，反正这事牵扯到一些博弈和高层利益，我是掌控不了的。待会有人送新合同来，说是让我看数据需不需要改。”
抱娃的妻说只要孪先生没事就行了，不要把业绩指标看得那么重。
这个时候开大奔的唐哥吭声说：“小孪，你还会想韩语？”
孪先生笑道：“在这家韩资参股企业吃这碗饭，那就得学，没办法的事。”
唐哥撑起大拇指地：“还是你牛呀，学什么都学得快！”
孪先生装谦虚地：“不牛不牛，要牛的是表哥你，都开上大奔了。”
唐哥抠着脑袋笑道：“我也没什么了不起，开奔驰宝马的满大街都是。”
不过桌上的唐弟发问，说刚听孪先生和韩国高管通话好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按理来说韩国人的职场是最讲究等级制度的，要求讲敬还要90度鞠躬。
孪先生不以为然地称今时不同往日，中国已经是经济和军事强国，来这里工作的棒子们早没那种优越感了，对待国人很尊敬。
再接下来孪先生讲起了公司里韩国人的工作风格和生活喜好，吃酒的人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楼上的史寥龙心想已经没有那个开大奔的唐哥啥事了，这孪先生本就优秀，不用装也小有牛叉。
不过该完成的还得完成，最后一步是他自己装员工拿资料给楼下的孪先生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