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余生如死
两百毫升的无色油状液体被装于小玻璃瓶中。
周建云盯着手中的瓶子双眼放光,好像瓶子里的东西是这世上唯一能拯救他婚姻的处方。
妻子的美貌是这个家的灾难。俗话说红颜祸水,就算妻子没去那家ktv工作,没有碰到那个姓齐的流氓,但只要妻子在外抛头露面就会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盯上。
晨晨不能没有妈妈,他绝对不能戴绿帽子!
既然不在乎脸面,那就干脆不要这张脸!
此时的周建云外表平静,内心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他认为这样做是在扞卫他的家庭!
要是自己动手把瓶里的东西泼到妻子脸上肯定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如果诱导孩子来做这件事,法律就拿孩子没辙了!
在计划好这一切后当天周建云提早去学校把儿子接了回来,对学校老师谎称家里有事。
年幼无知的晨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发生的事,看到爸爸来接自己,就背着书包跟爸爸一起回到了家里。
在屋子里周建云神情诡异地问儿子:“晨晨,你怕不怕妈妈离开我们?”
年仅七岁的孩子虽然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这大半年以来夫妻之间的紧张关系和猜疑孩子是能感觉得到的,加之昨晚发生的事孩子像是受到某种刺激地点头说:“妈妈不会离开我们,但是我还是害怕妈妈会离开。”
“如果我们不想想办法,你妈妈就会跟着有钱男人跑掉,到时候你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孩子稚嫩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担忧,问:“爸爸,那你想到什么办法不让妈妈跟别的男人跑掉呢?”
周建云把那个小瓶子放在孩子面前,神秘兮兮地:“办法爸爸已经想到了,你只要把这里面的东西泼到妈妈脸上,妈妈就会害羞,妈妈一害羞就会留在家里,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了。”
孩子睁大好奇的眼睛盯着小瓶罐问:“这是什么呀?”
“一种神奇的药水,你愿不愿意帮爸爸做这件事?”
孩子想也不想地点头:“愿意。”
就这样周建云不费吹灰之力地诱导了孩子。
瓶子里的毕竟是浓硫酸,为了避免泼空或误伤到孩子自己的手,周建云用杯子装了清水递给,他坐在椅子上让孩子朝他脸上泼水。
这样的演练孩子很配合,当成一件比写作业还重要的事情来做。几次演习下来孩子掌握到了“窍门”,浑身湿透的周建云对孩子的表现很满意。
冯玉衡在医院探望了齐总后就来到ktv写了辞职书放在齐总的办公桌上,并交还了电瓶车。员工们只是客套地嘴上留她,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她老公把齐总揍趴下了,她是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当她走出这家店面的大门后再次回头看向上方的店招。回想这大半年的工作,自己确实遭遇过一些客人的骚扰与挑逗,也面经历过客人方真金白银的诱惑,但至始至终她坚守底线,无愧于心。
回家了,重新开始!
她感觉自己的双腿迈步轻松有力,心态释怀,她不知道自己正在迈向深渊!
用钥匙打开门后冯玉衡突然发现孩子居然在家里,而丈夫周建云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杂志在翻看。
“晨晨,你怎么从学校里回来了?”
冯玉衡一脸不解地发问。看杂志的周建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声:
“晨晨,端凳子给妈妈坐。”
孩子神秘兮兮地端来凳子,把冯玉衡轻轻推到凳子前:“妈妈,你坐下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冯玉衡被动地坐到凳子上扭头问:“晨晨是不是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周建去竖起杂志封面挡住了自己满头大汗的脑袋:“你问你儿子。”
冯玉衡一回头见孩子端着一个水杯走过来,孩子说:“妈妈,你喝水。”
就在这一刹那间,在没有任何防备、任何征兆,杯子里无情的硫酸瞬间泼到了冯玉衡的脸上。
屋子里响起了冯玉衡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双手捂脸身子抽搐,整个面部冒着白烟。
孩子见到这情形吓得手一抖,玻璃杯落地上摔成碎片。
慌乱中的周建云下床拉着妻子进卫生间用水帮她冲洗面部,在那一刻他亲眼目睹了妻子脸上的皮层正在被灼烧,如同火中的塑料布成片成块地往下褪。
妻子不断发出的惨叫声让他产生了极度恐慌,虽然他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眼见面目全非的妻子他还是被吓破了胆。
用冷水冲洗不可能解决问题,他从卫生间把妻子搀扶出来,他见到同样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孩子站在玻璃碎片中瑟瑟发抖,他冲孩子喊到:
“我现在送你妈去医院,记住了,不管什么人问起你都要说不知道!”
县医院的急诊室门外,周建云彷徨无助地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匆匆进出的白大褂,他想起妻子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他后悔了,无比痛苦地双手抱头。
几个小时后处于麻醉状态的冯玉衡整张脸被厚厚的纱布缠绕着,她安静地躺在四轮床上被转移到了住院病房。
医生对妻子的伤情做出了说明,面部重度烧伤百分之八十,也涉及到头和颈的局部皮层组织。另外眼睛的视网膜在强浓度腐蚀下完全损毁,也就彻底失明。
周建云六神无主地听着,医生说的治疗方案他听不懂,让他签字他就签,他的目的达到了,但现在他有种想死的冲动。
当周、冯两家的长辈和亲戚闻讯赶到医院时,冯玉衡的母亲见到自家闺女的模样禁不住用手捂嘴失声痛哭。
周建云的父母追问具体情况时,周建云嘴角抽搐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面对家里人的咄咄逼问,最后他吐出违背良心的几个字:
“是孩子做的,孩子把硫酸泼到了她脸上。”
说完后他腿一软地跪倒在地上,朝着病床方向嚎啕大哭起来,他终于憋不住了,在自已年迈的父母面前他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两天后远在异地的冯玉冰赶回了县里,这位漂亮的姐姐见到病床上的妹妹后先是跑到走道里大哭一场,然后愤怒无比揪住周建云的头发猛打,并声嘶力竭指责他为什么把自己的妹妹弄成这个样子,他为什么没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周建云不躲也不反抗,任由冯玉冰发泄,他在想如果冯玉冰能失手把自己打死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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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在这一个月里周建云一直守候在妻子的病床前。
妻子在这一个月里经历了皮肉和精神上最为彻骨般地痛苦,她脸上的纱布终
于被拆下来了。这张被腐蚀后伤痕累累的脸,周建云没有勇气面对,也不得不面对。
她毕竟还是他的妻子,那个曾经在云溪县冠绝群芳的大美人被身为丈夫的他亲手毁灭了容颜。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自从冯玉衡脸上的纱布被揭开后都纷纷提早出院或转到其他病房,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张能让人咽不饭,甚至会产生噩梦连连的鬼脸。
冯玉衡每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听着周建云在夜里默默发出的忏悔啜泣声,她什么都明白了。
事已至此,她的脸变了,眼睛也看不见东西,恨谁怨谁也没有用,唯有孩子晨晨才是她心里唯一的牵挂。
她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孩子,经常梦见孩子后哭着醒来,只不过她不论怎么哭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眼睛的泪腺功能已经被硫酸完全破坏。
尽管这段时间周建云跟她说话,读报给她听,她从没有回应一句。对于夫妻之间的情感正如同她的这张脸一样,彻底损毁。
只到入院四十多天后的一个下午,冯玉衡突然对丈夫说了一句:“我想见见孩子,你把他带过来吧,我看不见哪怕摸摸孩子也好。”
周建云点头说好,现在或者以后,妻子不论对他提出的每一项要求他都会一口答应并拼命满足。因为他赎罪的生涯才刚刚开始。
当天晚间他去了父母那里把孩子接到医院,孩子虽小,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做所为。在去医院的途中孩子心事重重地问:
“妈妈好了没,妈妈的脸应该不痛了吧?”
周建云点头回答地:“好了,不痛了,妈妈想看看你,你好好学习,以后长大了由你来照顾妈妈。”
孩子仰起头地:“那你呢?”
周建云自觉罪孽深重地:“我是个罪人,我不配。”
孩子默默低下头,走路的时候一直看向地面。
来到病房门口,周建云叫了一声:“玉衡,我把晨晨带来了。”
病床上的冯玉衡早有准备,她为了避免吓到孩子事先把已经准备好的头套罩住了整张脸。
她听到了小脚步走进病房的声音,她激动地坐在床头抬起双手来迎接自己的孩子,用沙哑的嗓音唤道:“晨晨,到妈妈这里来!”
孩子回头看了一眼周建云然后颤巍巍地靠近冯玉衡。
冯玉衡的一双手抬在空气中摸索着,期待下一刻就能触碰到自己的孩子。可就在母子距离一步之遥时,孩子自作主张地突然一把将妻子脸上的罩纱掀开。
这个意外让夫妻俩始料不及,更是让一个七岁的孩子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和心灵伤害。
那张比任何妖魔鬼怪还要恐怖的脸吓得孩子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孩子转身往病房外非快逃窜。
床头的冯玉衡情绪失控,一头栽到床下昏死过去。
不知所措的周建云立马叫来医护人员,合力将晕厥的妻子抬上病床。再等他出云找孩子时,孩子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家人和亲戚在外找孩子找了一整夜。
周建云在凌晨报了警。
两天后的傍晚,有人在云溪县东区的一个水库里发现了一具儿童的尸体并第一时间报案。
溺水身亡的儿童被证实就是周建云的孩子晨晨。
当周建云听到这个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他瞒着妻子一个人跑到楼道里猛扇自己耳光,他用自己的手把嘴巴扇出了血。他对自己不解恨,又用脑袋猛撞楼道里的墙壁,额头被撞破导致血流满面。
这种自残行为很快被医护人员发现,接着医生联合几名保安把他强行按住,他拒绝所有人的劝阻和止血治疗,只到他被注射了镇定剂。
情绪稳定后的周建云不敢再面对冯玉衡,就连孩子葬礼的那天他都没有去看孩子最后一眼。他说他怕,他不敢去面对孩子的遗体!
孩子安葬后的一夜之间,周建云的头发全白了。他照着镜子,镜子里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他的狭隘之心让妻子伤残,让孩子离世。他的罪孽不是死就能偿还的。
可除了死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生无可恋地一人来到住院部的楼顶,他站到水泥护栏的边缘处看着下方的地面,从这里跳下去会摔成了一滩带血的烂肉,这也许就是自己的最终归宿。当他一脚跨过护栏时,身后一个声音在对他说:
“你死了,我妹妹怎么办?”
他回头看到冯玉冰站在身后几米之外的距离。冯玉冰就这样站在那里,没有一丝怜悯和同情,更没有拉他一把的急迫或推他一把的愤恨。就算此刻他一跃而下,这个女人或许还是会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没脸再见你妹妹了,应该说是没脸再活下去。”
“你要跳我不拦你,但我希望你留着自己的命照顾我姐姐,你要是想惩罚自己,那就用余生赎罪的你来照顾我那余生如死的妹妹!”
周建云的头皮扯动,他看着这位和妻子七分相像的冯玉冰,回想起妻子曾经风华绝艳的脸。是啦,如果自己就这么跳下去妻子怎么办?妻子会成为她姐姐的累赘,拖累她姐姐的大好人生。
他已经毁了妻子,不能再殃及眼前的冯玉冰。他嘴里喃喃自语地:
余生赎罪,余生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