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刘志胜的选择
刘志胜降落到大江城是在晚八点。
尽管长达九个多钟头的飞行让他很疲惫，但落地后的第一站并不是自己的家。从机场出来步入侯车区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对司机说了声：到云海大酒店。
出租车开动，他降下挡风玻璃看着大江城星光璀璨的夜空，心想月亮是国外的圆，但天气还是国内的好。
慕千金早早在酒店开好了房间，此时正站在大门前盯着往来的车辆。当看到下车的刘志胜后便冲他优雅地挥挥手。
拉杆箱的胶皮轮子在地面拖行发出轱辘响，刘志胜隔空抬起一只手臂向慕千金伸直，那是一种迎接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自信。
慕千金迈开善解风情的步子，朝他靠近，但距离他一尺时只是用一根食指轻戳了下他的脑门，说：“你想得美！”
刘志胜被戳得脑袋后仰却不生气，顺势牵住慕千金的手步入酒店大门。在旁人看来两个人无疑是对蜜月中的夫妻。
进了房间后刘志胜拉开落地窗帘，面对灯光阑珊的大都市说：“环境很好，风景也不错，就是房费贵了点。对了，忘了跟你说，今晚我约了人。”
慕千金斜倚在房间入口的珊瑚雕屏风旁，双手环胸地：“很巧，我也有约，二十分钟后在对面的湖滨公园和人家见面。”
“噢，我还纳闷怎么把我安排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原来是图你方便。”
“家里人安排的相亲，男方是独子，三十一岁，211硕士学历，本地人，上个月刚晋升为科长。”
“不错呀，真正的人才都在体制内。”
慕千金见他打开拉杆箱，把里面叠好的衣服摊开一件件摆床上，便问：“你落地了也不回家，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就一晚。明天上午买东西，下午和你一起见家长。”
“见家长，见谁的家长？”
“当然是你爸妈了。”
慕千金噗呲一笑，说：“刘志胜，你没毛病吧，我待会可是要去相亲的人。”
“相亲和见家长在时间上不冲突。”
刘志胜把摊开的几件衣服用衣架依次往衣柜里挂，手机此刻在振动，他“哟”了声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后不接电话强行按了关机键。
重要的事就这样被解决了。
他又说：“对了，来的时候我在车里看到酒店前200米的方向有8号线地铁口，8号线转4号线在哪站换乘？”
“在梧桐提路中转。你约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我的好兄弟，铁哥们。”
慕千金走到衣柜前站定，刘志胜还准备转身挂床上的最后一件，慕千金却一手抵住柜门堵死他的去路。
这是一个标准的“壁咚”姿态，只不过性别角色搞颠倒了。
慕千金的的红唇几乎挨到刘志胜的鼻尖，用柔情蜜意的声音说：“我还是那句话，在择偶方面优胜劣汰。”
刘志胜不躲也不避地：“我也是老原则，不挑最爱的，选最适合自己的。”
随即两人相拥而吻，虽然彼此早就过了初吻阶段，但这一次两人相处的距离是最近的。
从酒店出来两人便分道扬镳了。慕千金去了对面的湖滨公园相亲，刘志胜则去地铁站乘8号线转4号，半小时后他和工科男在事先指定的地方碰头。
那是在工科男家小区附近的陆天烧烤摊位。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工科男的轮椅进任何店铺都不太方便。
“老板，老规矩。常温啤酒一瓶，肉串十个、肉精十个、韭菜一份、鲜鱼一条、鱿鱼两串、羊排一份。除了韭菜和鲜鱼不加辣，其它的一半猛辣一半微辣。”
刘志胜以老顾客的口吻放话，烧烤老板一句“好勒”，撬开的啤酒和两个杯子先行端到桌上。
工科男以前和刘志胜出来吃东西很少喝啤酒和饮料，因为他不方便上厕所。这一次工科男竟握住瓶子就往口里灌。
刘志胜不拦他，因为下飞机后一直关机，不接萝莉姐的电话这事工科男已猜到十有八九。
大半瓶啤酒灌进肚子里后工科男把瓶子往桌上重重一搁。
刘志胜说：“我为你准备好了一笔钱。就算你在家宅一辈子，以后靠打游戏为乐，省着点花这钱也够你养老。”
工科男捂着肚子打了个嗝，随后问：“你决定考编去体制内发展？”
刘志胜点点头，表现出了对工科男的几分愧疚。
工科男又说：“我跟你这么些年赚了不少，对我这个残废你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再说凭我这一身技术不愁挣不到钱。而你还有房贷，以后开始吃皇粮，收入不可能和经营工作室相比。”
“在这件事上你别和我较劲，记得当初我答应过你，我说过不保证你大富大贵，但能让你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体面的生活。”
“我已经活得够体面了。在小区里人家看我整天坐轮椅，房款一次性结清，从不拖欠物业费，家里还有专人照顾，我比普通的打工人逍遥快活得多。我只是想知道你拿什么补偿萝莉姐？”
刘志胜低头沉默了几秒，随后开口说：“她那边不缺钱，在这件事上面我打算撮合你们俩——”
话未说完，工科男便反手抄起桌上的啤酒瓶重重朝地上摔去。
“噼咛”一声刺响，惊得烧烤摊老板和周边的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半瓶冒泡的啤酒覆盖着玻璃渣在脚下扩散开来，浸湿了两个人的鞋底。
刘志胜低头不语。他在想对工科男的承诺他有能力办到，而对萝莉姐却没有任何承诺。
萝莉姐的真名就叫罗丽，因为一次扮猪吃老虎的委托打扮得很萝莉，所以刘志胜就这么叫上了。
当年来到工作室是萝莉姐毛遂自荐，这么些年萝莉姐为“智囊”的付出已经超过了刘志胜这个老板。
聪明、反应快，学习能力强，一点就通，懂得举一反三，犯过的错，栽过的坑绝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而且她胆大心细、没活的时候钻研角色，有活的时间能迅速进入角色，在与形形色色的人不断的博弈与斗智斗勇中造就了她审时度势、瞬间权衡利弊的强大心理素质。
女人的细腻，男人的果敢刚毅在萝莉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刘志胜最先给她的回报就是收入。
接着是建立在钱基础之上他这个老板的真正关怀。
再接下来他发现萝莉姐对于工作室的忠诚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萝莉姐认可的不是“智囊”，也不是这份工作，而是刘志胜本人。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这是现代人所达成的共识。虽然处理民间委托表面上不是高风险行业，但上三教、中九流、下三滥都有所涉及，就算是全才也不可能兼顾到每一个人，不得罪人。
所以当刘志胜发现萝莉姐私下购买的一份因意外或者疾病身故的高额保险时，受益人就是他本人，他才知道这个在工作上的拼命三郎爱上了自己。
要说划清界线，明确雇佣关系再容易不过了，但萝莉姐除了学历和家庭出身外各方面都上得了台面，最重要的是对刘志胜专一，对他的父亲那是真的好。
萝莉姐曾经坦言自己没有一个好出身，对刘志胜的感情是一厢情愿，但她不会成为刘志胜人生中的绊脚石。她不介意刘志胜与其他异性接触，所以她知道慕千金这个女人的存在。
她说哪怕有一天刘志胜因为事业娶了别的女人，她也会默默身退。喜欢上一个男人，爱过，就算走不到一起这辈子也值了。
眼下刘志胜意识到自己该抽身了，把萝莉姐交给工科男，这在外人眼里看来无疑是渣得不能再渣的行为，但刘志胜心里清楚其实工作室里三个人之中工科男是最痛苦的。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对一个四肢健全的女人抱有非分之想？
人具有克制自己行为的能力，但抑制不了自己的想法和情感。
工科男有自知之明，所以除了工作，打游戏是唯一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的娱乐方式。平时对萝莉姐说话有意阴阳怪气，那也是为了增加萝莉对自身的厌弃值，以此来缓解暗恋一个人的痛苦。
烧烤老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把烤串端上桌，猛辣和微辣用两个套袋的盘子区分开来，然后拿着扫帚快速将桌下的玻璃碎渣清理干净。
“老板，再来一瓶冰的。不好意思，摔破的瓶子我赔钱。”
老板见怪不怪地称没事，很快一瓶撬开的冰啤酒摆桌子上，工科男拿起酒瓶直接往嘴里灌，这次是一口气将啤酒全吹下肚。
刘志胜把肉串递到他跟前，他接过竹签平，举脑袋猛地梭动，如同野兽撕咬碎肉般地表达愤恨。
刘志胜说：“这个社会，技术在关系网面前就是渣。同样的，万贯财富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一样被秒成渣。人往高处走，你怨我可以理解，但我相信你会尊重我的选择。”
工科男吃完手中的肉串又拿起一根来继续撕咬，烤焦的肉粒上粘附着的辣椒粉刺激着他的味蕾，额头上已经布满豆大的汗珠。
刘志胜又递给他纸巾，这次工科男没伸手接，刘志胜只得把纸巾在手里有意无意捏成一个椭圆球形，说：“这次在瑞典和奈安聊得很投机，我们之间都开诚布公，奈安之所以针对严洛仪就是因为他们的养父偏心，所以奈安把一个对死人的怨念转嫁到严洛仪身上，但凡受益于‘冰原定律’的人奈安都会让他们万劫不复。”
工科男继续撸串，辣得冒汗流泪也不停下来。
刘志胜又说：“奈安有一句话说到了我的灵魂深处。他说我对权力的启蒙得力于我父亲为领导们开车时所听到的信息，在那一刻我就希望今后的自己能够成为那些坐在车上的人。当然了，这次我不仅仅是旅客，奈安也不仅仅是导游，我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我，包括‘智囊’的成员，不给严洛仪提供任何的帮助，不踢史寥龙出局，但要架空这个人，作为回报，在我凭本事进入体制内后，遇到我个人解决不了的博弈争斗时，他会无偿提供最直接有效的破局方法。“
工科男终于发声了，喘着粗气地：“官场文化连我们自己的国人都没研究透，你还能指望一个老外？”
刘志胜说：“去瑞典之前我也跟你的想法一样，但是从我见到奈安后我就完全否定了这种观念。智慧上升到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时，和这样的人相处，能够让自己思维模式和三观被打乱震碎，又奇迹般地重塑，在精神领域瞬间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维度层次。”
工科男放下竹签，用手抹了抹嘴，说：“酒足饭饱，回去一个人打手枪。我是搞技术的，听不懂也看不见你所说的维度。在我眼里奈安就是个屁，你也是个屁。走了！”
他调转轮椅，刘志胜起身想推却被拒绝，工科男说自己能一个人来，就能一个人回家。
面对缓缓离去的轮椅，刘志胜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淡骚味，见一滩湿漉的液体污渍残留在工科男刚才待的地方，这才发现工科男啤酒喝多了，直接隔着裤裆把尿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