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闹剧
当天下午,史京在小区里晃悠时听人说九栋有人跳楼。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快步走到事发地,发现九栋下面不远处围着一些人,脑袋统一朝上看。
四十二层的楼顶只见一个身影在楼栏边缘处徘徊,显然是人在一心赴死与面对死亡恐惧时所产生的进退两难的矛盾。
物业的工作人员和社区领导已抵达现场,奉劝看热闹的人不要聚众围观,一方面会加重跳楼者的心理负担,另一方面万一真的坠楼也会对围观人员带来潜在的风险。
但是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各自站在认为就算真跳也不会砸到自己头上的安全位置,一双双眼睛牢牢锁定楼顶上那个此刻看起来像皮影戏中的人偶剪影。
一个人的声音引起了史京的注意,很快史京在仰脑袋的群体中发现了易元强。
易元强握着电话不停地说着安抚的话,什么生死无大事,当下谁没个债务问题,谁都不容易,挺过去就赢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社区工作人员在易元强身边比划着手势,意思是一定要稳住上面的人,答应对方所有的条件,把人劝下来是关键。
“我借,我借,我答应你了,只要你下来我马上把钱打你账户上去!”
易元强妥协的声音周围人都能听到,大家也猜到上面的人为什么想不开,下面的这个人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六百万!”
易元强的脸色大变,抬头朝上看,他握手机的姿态由一个施救者瞬间变成了被勒索的受害者。
看热闹的人在纷纷议论,好像这个金额是一条人命的价钱。
只要付钱,上面的就走楼梯下来。
要是拒绝,那就两腿一蹬地成了空中飞人。
社区和物业工作人员都在小声暗示易元强答应这个要求,说消防队虽在赶来的路上,但就算消防员到了现场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你跳下来算了,死了一了百了!”
易元强放出这么一句便挂了电话,急得社区和物业工作人员直跳脚。
看热闹的现在目光全在他和上面人之间游移。
“不是我不管,我管不了,也没义务再帮一个不值得帮的人。”
“我忽悠没用,今天我把他忽悠下来了,他拿不到钱明天又挑另外一个小区站楼顶上,没完没了。我不欠他的,年初我借了他两百来万,他不提还钱的事,现在用跳楼来要挟我。”
“你们看着办吧,不是我见死不救,是他想钱想疯了,我笃定他不敢跳。”
易元强不停地向工作人员解释着,又用手摸摸口袋,然后问工作人员谁身上带烟了?
此时史京主动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上前递到易元强面前,说:“易总,人命关天,先把人安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易元强接过烟叼嘴里,火点着后才认出递烟人地:“哟,是老领导呀。你怎么在这里,噢,对了,上次送你回来过,你好像是住这里。”
“老领导”这称呼似乎一下子引起了社区和物业工作人员的注意,大家把目光投在史京身上,似乎老领导一旦发话易元强就会付款,此时的付款等同于救人。
史京刚要开口,抽着烟的易元强就抢先说道:“老史,这事你劝也没用。你刚才也听到了,开口就是六百万,这次用跳楼来威胁,下次再整个跳长江开价一千万,我又不是开银行的。”
史京知道自己压根不是人家的领导,更没权力要求别人给自己面子。
不过很快周围有人喊:
“下来了,没跳,没跳,人下来了!”
大家又把脑袋上仰,果不其然,站在顶层的那个人影开始悬崖勒马,朝着内侧移动,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保安队长用对讲机询问赶去楼顶的队员情况,队员回复人没跳,已经下围栏了,他们马上把人带下来。
下面所有人松了口气,虚惊一场!
易元强吐着烟圈地:“还好,幸亏没跳,要真跳了我可就罪过大了!”
看热闹的开始散场,社区和物业方去了楼栋口,易元强一边抽着烟,一边向史京诉苦,说闹着跳楼的是以前跟着自己干活的下属,和史京的儿子年龄差不多大。
说这人能力确实强,手上有了些余钱就开始嘚瑟,非要创业。自己劝过他几次,让他不要想着挣快钱,他一根筋地什么都听不进去,以为只要当上老板,摇摇扇子钞票就大把大把地飞过来。
先是一口气拿下五个店铺搞汽修店,赔了。又学别人搞加油站,照赔不误。
老婆跑了还不悔改,去年成立了一个什么养身机构,找自己借钱,说他能翻身。他根本就不理解创业是要突破一些领域壁垒才能够挣到钱的,为了捞钱去创业本身就是作死的行为!
听着易元强的吐槽,史京也是一脸愁容,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对方。
待那个跳楼主角从楼栋出来,被社区和物业工作人员左拥右护地拉去做思想工作时,易元强指着对方吼道:
“你得为你的任性买单,没人会再帮你。我提醒你,下次要死要活找个没人的地方,别浪费社会资源!”
跳楼主角低着头,不吭声,一副没脸再见江东父老的惭愧,老老实实跟着社区工作人员离开。
闹剧彻底散场了,易元强把烟蒂捻灭投进垃圾桶的灭烟台里。史京客套地请他去自己家坐坐,易元强摇摇头,说如果老领导看得起自己,就陪自己在小区里走走。
史京自然奉陪,两人随性散步,史京没料到对方居然掏心掏肺。
“老领导。”
“不,叫老史,我都退休了。”
“老史,不瞒你说,当下所有人都不容易。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难,打工人有打工人的苦。你肯定觉得我这人绝情,都要跳楼了还不肯拿钱出来救人。但有些人真不能帮,那是个无底洞。”
史京点头地:“我知道,救急不救穷。”
“但我心里也难受。其实我以前也搞过这样的闹剧,还差点真跳了。”
史京愕然地看着对方。
易元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说:“当老板的都会面临债务问题,以前不光是寻死,我甚至被债主逼到墙角里脱得浑身上下只剩一双鞋。”
史京只是“噢”了声,随后沉默不语。
易元强又说:“挺过来就过来了,挺不过来就没了。现实就这么残酷,像我们这种白手起家的,最开始没背景,没门路,什么都要自己摸索,资源靠抢,贵人靠求,竞争靠拼,头破血流也只得自己承担,没人同情。那些官家子弟或者富二代就不同了,他们有母舰保驾护航,有长辈给他们提供正确的风向标,所以现在很多没背景的年轻人创业还在傻傻的以为靠干劲公平竞争,哪有公平可言!”
见史京一直未吭声,易元强摆出失礼的姿态,转而用赔罪的口吻说:“老领导,不好意思,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想说如果刚才那个没骨气的家伙有你这样一个爹,他就不会在小区扮演跳梁小丑了。”
史京表面淡淡一笑,其实也暗自汗颜。自己哪是什么高干,哪有什么本事为儿子的创业提供帮助,如果儿子遇到债务问题也跑到楼顶上搏流量、拉人气,那可怎么办?
两人此时停住步子,因为在前方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从方位上看是偶遇,但女人又似乎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
史京诧异地:“严洛仪,你怎么在这里?”
易元强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地:“你们认识?”
严洛仪对着易元强说:“我们单独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