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懂我
傅说终于走上高台，先是将火把搭在火盆边上，随后坐在几人身边：“我说几位小朋友，怎么，饭菜不可口么？”
小荣听闻此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苍龙，我正想向你请教呢！你看我们每人一个大餐盘，再配合这些小碟子，这样一来，主食、副食真可谓应有尽有。这分餐制，当真妙啊！只是……只是没有合餐制那样热络吧？”
傅说心道：“这是跟我玩捉迷藏呢！好吧，你小子不急，那我也不急。”
他想了一下，给出回答：“怎么，难不成分餐制这么便捷、优雅的礼仪，后世还能给推翻了？”
小荣想了一堆反驳的理由，正要与傅说辩论，却看到有风吹动那几件大红礼袍——其泛起的衣角就像是他心中涌起的浪花，其典雅清逸之感在他心里飘来荡去，其迎风招展的气势仿佛在催促他再次表白。
由于脸红心跳，呼吸急促，他硬是把涌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傅说见最能侃侃而谈的小荣都已不再言语，只好开口破局：“当今有三大政题亟待解决，你们可有想法？”
小荣明白傅说对治国理政颇有心得，可怎么会向几个小辈请教，无非就是想让几人放松心态罢了。
傅说直言道：“一是我大商与周围诸国的关系，孰战孰和之事还有待考量；二是近来我在朝堂上的意见多受攻讦，即使大王站在我这一边，还是难以令通朝野；三是刑名太过酷烈。想来你们也看到这些人了，他们之中有的只是犯了一些轻罪，可却沦落到此。”
“这不是你的错。据我所知，从你开始，商朝的受刑人数已经大幅减少了。”
小荣无官无职，对前两条政题还不敢随意论断，但对这第三条，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看法，于是适时送出安慰。
“人数的确减少了，但为了彰显王权，个人承受的刑罚却更重了。”傅说怀真抱素，不畏揭短，“想当初，还是我建议大王要延续他父亲小乙的制度，提振王权，任用重典，可没想到如今刑罚已经残酷至此，百姓受罚反而比奴隶还重……唉，我惭愧啊！”
小荣知道在圣人面前，自己不必较真，还是得多多倾听，于是闭口不言。
傅说异常诚恳：“朝局不定，政令不出，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朝政有很多弊端，尤其是刑罚太重这一条，希望你们可以帮一下黎民百姓。”
三人都表示惊讶：我们与你相比，简直是萤火比皓月，我们够格么？
傅说像是看穿了几人的心思，坦诚说道：“我不能用灵力直接干预这个星球的朝局，这是星球法则规定的。我能做的只是力劝君王，培植人才，整顿百工而已。有了你们当我的得力干将，我何愁余生不能得偿所愿？”
小荣被傅说短短的心里话所感，当下表示：“好，苍龙，我们会尽全力帮你！”
龙文玥也开口说道：“师弟没有说错，我们三人一心，都听凭你差遣。苍龙，我注意到你说的‘余生所愿’，你的愿望具体是什么？”
傅说真情流露：“除了山河顺遂，我的愿望有三个：一是在时代允许的前提下，留一些新东西给世人；二是尊重道法，按事物本来规律行事，扭转人们落后的观念；三是还一部分民众以自由。”
龙文玥的眼里有一丝红润，她看向龙文州——这家伙竟也有些动容。
龙文州不再当闷葫芦：“苍龙，你的这些想法跟我们老头——哦不，是跟我们师父太过相似。”
傅说这下来了兴趣：“没想到后世还真有人与我趋同？”
龙文玥见提到了师父，也就打开了话匣子：“文州说得对，你这三点愿望正是我师父的平生三愿，总结起来就是‘学积有生’，‘从道必吉’，还有‘重民’。”
傅说先是满眼放光，随即顿感落寞：“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我本该欣喜……唉，可惜不能与你们的师父见上一面，这当是我此生一大憾事啊！”
一旁的小荣却非常紧张：即使傅说再值得信任，他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师父的身份。
于是，他在桌下轻轻踢了踢龙文玥的小腿。
龙文玥正说到兴头上，可管不了那么多：“还有呢，他就是从掌管刑名之术起家，回头我给你讲讲他的言论，或许会对你有些启发。”
傅说又点头又叫好，一个劲表示期待。
小荣颇感无奈，可龙文玥依旧毫无保留：“更绝的是，他是这片土地之上第一个提出‘宇宙’观念的人。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这个观点就是他首创的。没有他，后世之人就不会建立起系统的时空观念。”
小荣又咳嗽，又使眼色，但毫无作用。
龙文玥已经眉飞色舞：“他说过，民为邦国之本；邦国若想固本，必要像对待水一样对待民。民与水，都是只可疏导，不可堵塞，应该让民如水一般生生不息。”
傅说拍案欢喜，直道出无数个“好”，然后转过身去，大喊大叫，竟然远离了几人。
隐忍了多少个时代，傅说才能与懂他的人隔空相遇，这未尝不是命运赐予的补偿。
傅说不时像大鹏展翅那般跳跃，又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欢、转圈。
群山聆听着他一声声的“懂我”，收纳着他一声声的“然也”。
傅说旋风一般的行为，引得山下聚集烤火的人群也跟着下拜并上下扇动手臂。
好一会儿，傅说才放慢了动作，却只在高台边缘来来回回行走，似有思考不尽的心事。
小荣趁着傅说还在高台踱步的空当，去扯龙文玥的衣角：“师姐，可以了，够多了。师父一向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
龙文州也反应过来：“小荣说得没错。文文，你这些话以后不能再说了！”
龙文玥毫不在意：“怕什么，我又没有说出师父的名字，在这个时代又怎会有人知晓？”
她短短的回答之中也算是带些道理，二人见她不肯放下倔强，也就不再相劝。
龙文玥心有激流，起身翘着脚，对着傅说大喊：“苍龙，你不能如此迎接下凡的‘天神’，美酒何在啊？”
想来，她已经知道傅说是如何向着人群高抬几人的身份，这才敢于调皮一下。
小荣赶忙出言：“师姐，桌子上有果酒啊！”
龙文玥却依然高喝：“苍龙，不用隐藏了，我知道你可以将这些寡淡之物变成十几度的美酒。至于果酒，你就留着给山下那些生民吧！”
龙文州在旁不平：“疯了，这丫头疯了！好，那咱们就都疯上一疯，醉上一醉，可好？”
小荣刚想出言规劝，这时傅说张开双臂，对着几人飞一样跑了过来，那架势简直是襟袖迎风，意气飞扬。
几人赶忙起身，恭敬迎回傅说。
小荣还想劝阻，可傅说想都没想，他大手一挥，几壶果酒瞬间被甘醇与浓烈的味道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