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傅说问政
接下来，傅说将朝堂派系一一介绍出来，其实这种斗争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复杂。
武丁一朝，与周边起过冲突的国家一度八十有余，因此以“武”定天下就成为本朝的第一准则。
战争四起之时，国力经受了砥砺，于是民力高涨，武丁因此赢得了巨大的声誉。
但看似鼎盛的王朝，无时无刻不在承受战争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财政亏空，阶级分化，土地闲置，民不裹腹。
起初，王后妇好与她的家仆侯告将军，是以取胜战争及拓宽王土为最高追求的主战派；
宰相傅说及他一手提拔的侯雀是坚持和平，完全以防范为主的主和派；
君王武丁与他的亲信侯虎将军则是可战可和，居中维持平衡的多面派。
在这些人的麾下，西吏旨、禽匕、钺记、蟌、止伐等文武群臣周旋于三派之间。
现在，派系布局已经有了新的变化：
妇好依然将战争作为转嫁各种矛盾的手段，而这同样也是她赢得权臣支持，为其子继位而铺平道路的重要策略。
傅说见一味推行和平政策阻力重重，就越发倾向于以战促和，好为接下来一系列的改革举措赢取机会。
武丁支持发动更大规模战争：一为有生之年扫除边境威胁，二为缓和因太子事件而与妇好产生的嫌隙，三为分化朝中势力——至少让傅说与侯雀这两位重臣不能形成合力。
多面派势力最盛，主战派次之，而主和派目前只以侯雀为首，根基浅薄，势单力孤。
由于傅说的“出走”，此派距离权力顶端更远，且出现了巨大真空，自然就成了其余派系打压的对象。
傅说将朝堂现状毫无保留地介绍了出来，然后竟然做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举动：他将发饰摘下，散乱着头发，并从身上取下几件首饰分别扔给众人。
这是怎么回事？
龙文玥见多识广，他解释道：“圣相是在屈尊向我们问政呢！”
小荣用一种急切的眼神看了看龙文玥，龙文玥明白，小荣这是想征得自己同意——毕竟有些话一旦透露了历史走向，需要有人从旁归正。
龙文玥点头同意，小荣就吃下了定心丸，侃侃而谈道：“圣相，我不能将未来的大势走向告诉你，但后世有一句话说得好：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我觉得侯雀才是大商的栋梁之材。”
小荣巧妙表达出自己的观点，龙文玥满眼欣然之色。
“哦？这句话是谁说的？”
“后世一位叫陆贾的权臣。”
“贾，可是那商贾的‘贾’？”
“正是。”
“看来此人与我大商有缘。的确，战争只是一时之法，不得已而为之也。不瞒你们，像侯雀这样能使国民安定的贤臣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我将来会用尽一切办法来保住他的上升渠道。”
“我和大哥、师姐也愿为圣相效犬马之劳。”小荣当即表态。
“遵！”
“遵！”
另外二人见状赶忙附和。
“好，好。”傅说非常满意。
“圣相，那你什么时候安排我们与侯雀见面呢？”
“见面？”
“对啊，你既然大权在握，下一步肯定是让大哥、师姐替你征战，而让我辅佐侯雀作为后援啊！这样一来，里应外合，定能使局面全然稳固。”
小荣竭力睁开大大的眼睛，期待着他想要的答案。
龙文玥对小荣投来赞赏的目光：能先傅说一步谋划出了大致策略，我师弟就是厉害！
一旁的龙文州不发一言，他对朝局没有任何兴趣。
傅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别说你们，就连我也一时见不到他了。”
众人大惑不解，傅说接着说道：“依我猜测，他现在应该被下狱了，至少也是被软禁在某地了。”
龙文玥问道：“他犯罪了？”
傅说言道：“没有。”
小荣立马反应过来：“明白了，人质。”
龙文玥不解：“什么人质？”
小荣解释道：“圣相掌握大局，且力主征战，这样朝堂之上权力的天平将严重倾斜，所以大王一定会控制住侯雀，以此作为自己的后手。”
龙文州听到此言，激动发声道：“我就说嘛，君王的心都是针眼那么大。”
龙文玥立马反驳道：“我倒觉得不然，大王这是一种英明之举。”
龙文州不服，立刻摆出了夏启因私灭诸侯的例子，而龙文玥则为他普及了夏启的“家天下”理念在当时是多么先进，并举出了种种证明。
龙文州又拿勾践灭吴说事，而龙文玥却说只有吴越相斗，才利于后期江南地区的文明大融合。
龙文州已然无话可说，可龙文玥却不依不饶，又例举了一堆历史上权衡利弊的事件，把龙文州唬得连连退却。
傅说打断了他俩的争吵，然后说道：“没想到你俩也像小荣一样，对局势这么感兴趣。那我考考你们：侯雀若是真被关了起来，那么接下来大王会如何处置他？”
龙文州借着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劲头，直率说道：“侯雀是圣相的人，大王会保——囚禁他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保护。”
小荣与龙文玥简直对他刮目相看：原来这家伙也有头脑清醒的时候。
可傅说却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龙文玥稍加思索，便提出了不同看法：“会保，也会杀——这取决于圣相接下来的努力。如果圣相能在战场上取得大捷，或者在朝政上取得一些成绩，大王会保；否则，就杀掉。”
傅说还是轻轻摇摇头，随即把目光转向小荣。
小荣受到龙文玥话语的启发，又突然想到《三国演义》里田丰在狱中的那一段论述，于是说道：“不对，如果圣相取得了成绩，已然做大做强，这时大王才会杀侯雀。因为这样一来，大王可使缺失助力的圣相更加忠于自己；而圣相缺失一大助力，这一派的势力也就得到了抑制，大王才会感到安全；反过来看，圣相的成绩平平无奇，大王才会保侯雀：一为展示仁慈，二为平衡朝局。”
起初，傅说听到小荣说“大王会杀侯雀”时，点了点头；可听完小荣随后的内容，还是摇了摇头。
众人越发迷惑。
傅说见此，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大王一定会杀侯雀，这种结果不取决于我。”
龙文州又恼又怨：“就是嘛，君王哪有不心狠的？”
龙文玥出言制止：“你安静点，听圣相说下去。”
小荣异常专注：他没工夫理会这俩杠起来的活宝，他只想听傅说解释答案。
傅说接着说：“在世人看来，我已垂垂老矣，而大王也已年近半百，同样是在走下坡路。我们这代之后，不管侯雀怎样执政，他依然是权臣，是旧臣，所以大王会杀他，给新君与新臣让路。”
小荣立刻透过现象看本质：“所以只要让侯雀成为新臣就可活命！”
傅说大惊：“小荣，你把我的第二个考题都提前解答出来了！”
龙文玥似有所感：“哦，原来圣相的第二个考题就是‘怎么让侯雀活命’啊！”
龙文州一口老血似要喷出：这一堆聪明人聚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让他旁听？一只海豚参与了鲸鱼的聚会，就能变成鲸鱼么？
傅说冲龙文玥点点头，又转向小荣说道：“成为新臣，这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办到的。小荣，你还有答案么？”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锁定小荣，小荣感到脖子发热，这热量应该是来自于大家对他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