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龙文玥献礼
傅说怎会不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名为夫妻，实际也还是君臣，虽说风险减少，可其中的猜忌却是一点都不会变少。
与其引得大王独自猜忌，倒不如让所有人一起猜忌，借此削弱大王的猜忌。
在一面镜子里藏灰，不如在一间房子里藏灰，人若打扫起来，只会怪风雨带进尘土，却不会怪罪其中一粒灰尘。
傅说被妇好这番真话打动，不禁用敬佩的神情看向眼前这位年近三十岁的奇女子。
妇好迎合着傅说的目光：“怎么？我一副示弱之态惹得圣相为难了？”
傅说重归恭敬，诚挚出言道：“王后之言至善也，王后之态至真也！臣已明白，同为大商力战，岂分内外你我？王后将来若有调度，臣保王都之人不会过多干涉，然则，其余用度亦可酌情安排。”
妇好微微一笑：“圣相果然堪称国之祥木，在野参天，在朝擎梁。”
妇好言下之意是说傅说从头到尾都是贤臣，大王提拔你又依赖你，这件事更是无比正确。
傅说也笑，就连胡子也跟着抖动：“王后过誉了。”
妇好刚一收敛笑容，就直白发问：“至于铜贝余数，可否资我些许？”
傅说僵了神，思考片刻回道：“王后调用，怎可只道一声‘些许’？只多不少，臣自预备。”
妇好大笑。傅说就又陪着轻笑。
妇好趁胜追击：“善！以圣相之慧，别说区区铜贝，就是倾天下之财，金铁玉器，无一不包，此言可谬否？”
妇好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又把傅说刚刚舒缓的神情挤压到变了形。
“哪有的事，王后说笑了。”说完，傅说缓慢抹去额头的汗珠。
妇好见自己已然得势，而进一步的利益不便太快攫取，就平复了心情，把注意力转向一边。
只见她瞥了瞥小荣与龙文玥，又回看傅说：“圣相手下尽是人才啊！他们可曾独当政事？”
妇好的眼神充满激赏之意，这下连龙文玥也明白了：妇好是想让傅说提条件了，比如给他们师姐弟封官。
点点火花对撞，才会熊熊燃烧；旧的利益交换，才会产生新的利益。
傅说为防引火烧身，不想亮出更多底牌，还在假装糊涂：“他们二人是我一早就从异邦挑选的民间巫师，能文善武，见识广博。”
“哦？甚好。他们官居何处？”
妇好加了一把柴火，可傅说依然躲避火光。
“尚无职位。这些人平日里只以贸易之事为名，替我打探各地情报，不懂朝中繁文之事。”
“只是贸易之名，情报之探？”
“正是。臣并未留私，待大王出师归来，臣当另行引荐。”
傅说越是规规矩矩，妇好就越心疑。
“巫师，贸易之人，哈哈……好，那么之前那个大个子呢？”
“亦然。此人熟通水路，臣已派他远道，又辅以坚车利足，不日就能满载归回——他届时定将上好的皮毛兽骨呈以王后。”
妇好呈现无声之笑，她在乎的哪里是区区皮毛兽骨。
一旁的小荣也品出来了，好啊，二人这是要演一出猫鼠之戏。
妇好将利爪伸向空中：“我与圣相共辅大王，同理大商，应当不分彼此。此二人既然知晓各国虚实，不如就将他们留在我这里督修师旅，你意下如何？”
傅说不管爪子是否落下，都得做出畏惧的样子。
“王后，他们掌管各条贩卖之线，如今已成气候，我大商内外师旅之财力无不仰仗此类。况且，他们不在战场，却一样可以为大商略尽薄力啊！”
“我就是在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更加尽力啊！在我这里，我保他们可立师旅之功，上报大商，下荫全族。难道圣相不持此意，却只让他们风雨为伴，游弋一生？”
猫爪立时就要落下，傅说只得缩进洞中，不敢探头。
妇好若是一只猫，也许就好办了，猫捉鼠多是存些玩心而已，若有不成，亦可改为捉鱼。
但她是底气十足的王后、将军，食量不是一只小猫可比，一旦吃了菜，还要酒；一旦饮了酒，还要干粮。
“既然不在朝中任职，予我又有何不可？”
“王后，我大商贸易之事当真离不开这几人。”
傅说退无可退，只得以不变应万变，强调自己不为家，只为国。
“好，那我倒要探究内情了。方才你言他们秘密参与贸易，竟还长达多年？你啊，口中越来越无边际了，何以为证？”
爪子终究是落下了，不管能否抓住，先挠上一挠。
洞中窄小，无法再避，那就尾巴一抖，硬扛吧。
傅说不再闪躲：“侯告将军，营中可有与各国往来之文书？”
“禀圣相，王姬子媚那里甚为全备，臣这就派人取来。”
不一会儿，兵士抬着一筐质地、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甲骨及皮革进入营帐。
傅说给小荣与龙文玥使了眼色，意思是二人得拿出点本事来。
二人对视，各自明悟。
侯告伸手指着：“近期的都在这里了。”
小荣上前几步，边看边表现出一番不屑：“王后营中，这些材质通通不为上等。”
众人皆奇，王后虽说不喜奢华，可办公用度之物与大王并无差异，怎能不为上等？
连傅说也猜不透小荣下一步的举动。
小荣解释道：“成色最好的在我师姐那里。”
傅说顿时明白了一切。
龙文玥摘下面纱，露出惊人的美貌。
妇好也啧啧称奇：“这小妮子来自西域之地？”
龙文玥赶紧顺势承认：“回王后，正是。”
见妇好并没有接着问询，龙文玥这才侧着身准备起来。
只见她不慌不忙，先是将香囊藏入袖口，然后从袖口取出几块未经打磨却通体润泽的甲骨，又再取出几片类似方巾一类的毛毡制品。
甲骨每一块都又薄又坚，毛毡每一片都不暗不淡。
连妇好都被吸引，不禁上前把玩起来。
一旁的侯告赞叹道：“此等甲骨通体几无缝隙，这样可以防止水泡油浸；其身虽固，但拿在手里却薄如剑刃，既便于刻字，又能储存久远。”
龙文玥趁机说道：“此等美物当配尊贵之人，王后若是喜欢，我回去再令人备一些呈献。”
妇好脸上并无欢喜之情，但话语却透出满意：“难得你们一心为大商开路进取，只要能将各类货物补聚大商市集，我并无所图。”
“遵！”龙文玥满口应允。
小荣也志得意满，看来妇好已经开始相信他们的身份了。
只有傅说不觉如此，他深知妇好大有欲扬先抑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