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侯告与止伐

  待妇好师旅又近,他命所有人下马步行,以示恭敬。
  妇好并未骑马,她处在师旅正中,立于战车之上,虽是身着战甲,但脖颈处的红襟随风外露,一派飒爽。
  她见止伐相迎,立刻命人取出双钺,左右手各持其一。
  只见妇好猛然发力,将左手铜钺举过头顶。
  这一下,所有兵士目光齐聚,稍作迟疑,便发出震天呼喊。
  止伐见此,仰天长啸,喜不自胜,而所携轻骑无不泪流当场。
  原来妇好双钺大有来头:其材质是用大量精铜混杂一点陨铁所炼,且烧制工时长达数年,坚固程度远超一般兵器;从炉火中取出后,再由技艺精湛之工匠反复捶打,若有一丝失误,则重归炉火之中烧制定型,如此多轮不辍。
  妇好左手起钺,意为万事俱备,全部兵士整装出师;右手起钺,则为各部停止前进,原地整备以待命;双手起钺,乃为全力冲杀,勇敢向前。
  双钺交叉,方为战败撤退。
  可妇好此生还没做出过战败撤退的指令。
  对岸行营之中,兵士看到妇好左手起钺,也倍受鼓舞,纷纷呐喊。
  “大商,进!”
  “大王,威!”
  “王后,武!”
  妇好已与止伐合兵,两岸人声更是达到。
  子妥已经率领一众兵长于大营外恭候,子媚却还是陪在小荣与龙文玥身旁。
  子媚想看到小荣,她一刻也不愿离开。
  小荣被呼喊声所影响,不自觉提高分贝问道:“子媚,你怎么不去迎接王后?”
  子媚也加大音量:“你想啊,母后师旅未至,就先派巫师为文文医治,其实在母后心中,每一个商民之性命都比欢迎仪式重要。”
  这子媚太过聪慧,仅仅一句话就将自己不迎接之过,轻易转为代替妇好照顾商民的怜悯之情。
  小荣听罢,一时无法判断子媚的想法是否真切,不过仅凭子媚所传达出来的这份胆识、气度,他立时对子媚多了一份敬佩。
  子媚又言:“荣哥,又满一个时辰了,我去为文文调换卧姿。”
  “有劳了。”
  子媚莞尔一笑,向着龙文玥走去。
  再看妇好,她已安排止伐整肃前队,自己独驾战车,与骑马的侯告缓缓行于队末。
  侯告见妇好英姿焕发,出言也就更显无虑:“大王之谋略,真乃万古难寻。将军交出几千老兵,大王不多不少,又将久居王师的几千老兵还与将军。”
  妇好爽朗一笑:“这就是大王过人之处,明知他是在收心制衡,可你作为臣子,却挑不出一丝纰漏,还得感激不尽。”
  “那后续之事,大王如何计定?”
  “大王与我,各拨新兵,交付圣相。”
  “使两方新募之兵分聚于圣相之营,既能制约权臣,又可起互通消息之利,确是大王之举。这下可好,大王攻西北,我们攻西南,圣相攻正北,我大商几路并进,大行壮举!”
  “谁言几路作战乎?”
  “啊?将军之意何为?”
  “此番出师,先前只保一路,乃圣相之师也。”
  “臣糊涂之至,明明是大王与将军作为主力,何来力保圣相之说?”
  “大王之布局,非你我之辈能全悉也。大王之师,置于让、亘等势力边境,只待圣相战事。”
  侯告皱紧眉头,听得越发仔细。
  “圣相若胜,则北进之关节顿开,大王携此胜势,力战让、亘等地,我等迂回驰援,则北境之地可一举平定;北方若平,我师为先,一路攻取西南,大王为辅,只行接应之事。”
  “初听甚好,只是臣有不明之处。若圣相不胜,又奈之何?”
  “圣相不胜,则或如往常,师旅威吓,求得些许盟约,仅此作罢。”
  “大商战事皆托于圣相一人?”
  “这几日或有转圜,我师旅在此等候就是。”
  “臣不明之处还有,让、亘等小邦,归而复叛,叛而复归,何其久也!我大商为何与之缠绕,揪其不放?”
  “对付如此无信小邦,一味听任,只会助长其气焰。我势长,其必归;我势降,转而使之复归敌营也。此次大王决心已定,师旅至疆,若其不轨,定然痛击。”
  “然也!只有以拳相抗,以击打换取之和平,方为久也!”
  “侯告将军所言甚是。纵使小邦君主亲临之约,其诚亦不如我国力之强盛,师旅之奋进。”
  “王后,臣已明悟。大王所虑堪称深远,先定中原,再取远路,不留隐患,实乃兵戈正道也。”
  妇好与侯告渐行渐缓,与前队拉开了一段距离。
  妇好严肃问道:“将军以为,止伐此人如何?莫要虚言,如实言说。”
  侯告捋了捋胡须,认真作答:“禀将军,此人将勇无可匹敌,将心却略显不足。”
  “所言极是,正乃我所虑也。将军可有妙法?”
  “哈哈……久居师旅,自有其法,只是,若有差池,将军可否保我一命?”
  “将军说哪里话?若有难处,我当以命相护。”
  “好,我就此直言,止伐缺少之将心,亦作战心也,乃需相左之人时时节制,不安其心,以此促其振奋。”
  “如此说来,将军正是那相左之人?”
  “唉,若能为我大商再添一员将领,臣甘愿受此委屈。”
  “有劳将军了,我定当从旁策应。”
  “遵!”
  妇好大帐之内,一众长官已集合完毕,妇好正准备排布出师前的事宜,此时传令官突至。
  “报!传大王之命,王师现已启程,将军近日须追随接应,不得有误。”
  妇好接过令旗,跪率部众行礼,之后全体应允。
  传令官走后,侯告第一个出言:“将军不可急行,当远避王师之功。”
  妇好只是点头,却不言语。
  众将领无人以为不妥。
  止伐遍观众人,略感失望。
  妇好顺势望去:“止伐将军,你以为如何?”
  止伐眼神坚定:“为将者,岂能避祸以求荣,又岂能弃战功以求无过?”
  妇好问道:“哦?我以王师为尊,从旁接应,何来弃战功之说?”
  止伐直言道:“同为大商师旅,虽有次序之分,断无勇弱之别。我等即便策应,亦可攻城勇于王师,战力更胜王师。”
  侯告冲着妇好抱拳道:“将军,方才我于后队规劝,正为防备此等谬误。我们在此遵令而行,而止伐却以勇弱之说替代先后之序,其人甚无可为之处,将军提拔过速,是否稍欠考虑?”
  止伐怒不可遏:“侯告!师旅议事,理当明明白白,切莫以私心揣度他人。”
  侯告扫视诸将,却连看都不看止伐。
  果然,诸将之中有人出言:“既然将军先前已于后队定下谋略,我等听令而行。”
  止伐听闻,也把求助的目光扫向众人。
  果然,有兵长出言:“臣粗略数算,我师全员已有一万六千兵士,大王若只以我为接应,怎可将大商半数常备之兵付我?”
  止伐听闻,志气高昂,目光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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