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与侯虎的对话
妇好言道:“一万六千不假,可三千须交付圣相,再有三千老弱负责后援,其余巫医、书记、勤务人员亦不可少,你们算下,力战者尚余几何?”
止伐言道:“哪怕战者不足一万,人人奋勇,足以令敌胆寒!”
侯告笑道:“止伐啊,你太年轻,我师旅兵士一万三千不假,名为能战者近万,可奴籍、民籍参混;新兵、老兵急搭。他们之间,语言不通,交流不利,彼此配合尚需时日驾驭,更不说那些战术战法,须待有为之人用心琢磨。”
止伐自告奋勇:“给我数月,我定能让他们出阵有度,人人争先。”
侯告大笑,妇好见状,也无声轻笑。
止伐不解:“怎么?”
侯告对着妇好言道:“年轻将军,力求速战,其勇可嘉,但数月时间可使兵士训练有素,这是梦里才有之事,博人一笑尔。”
侯告说完,给妇好使了眼色,妇好领会,她先是看看止伐,接着摇了摇头。
这一下,止伐的战心深受刺激,他没想到妇好于全师之中提拔了自己,却还是对侯告言听计从。
他欲上前争辩,可却被先前替他出言的兵长拽住了战衣。
他立刻冷静下来思索着:“将军对我摇头,并非不信任我,乃是侯告先前已有威信,而我虽久经战阵,却未立大功。先咽下这口气,假以时日,我定要让侯告老儿付出代价。”
妇好见止伐有所思虑,出言询问:“止伐将军认同既定之策乎?”
止伐恭敬回答:“臣已有所悟,方才是臣失言,将军莫要怪罪。臣认同将军计略,谨遵王令,从旁策应,但容臣在此言明,训练兵士并非数月,若为强师坚旅,须数载之功方可。臣先前争心误起,确是大谬矣。”
妇好点头表示理解,一众兵长也都纷纷表示认同。
武丁全师近两万余众已然开拔,他独坐一车,而侯虎与傅说同坐一车。
侯虎笑言:“圣相劳苦至极,大王已深感你忠义,断无猜忌之意,为何不去接管王后大营,反随王师北上一程?”
傅说难忍颠簸,先是轻咳一阵,然后才缓缓道来:“臣急大王之所急,心意难平也。”
侯虎正色道:“大王正欲知你心意,可明白道来。”
傅说直言道:“大王出师,不合其时。如今已近秋末,倘若战事胶灼,则受寒冬之苦。”
侯虎又笑:“荒唐,我大商兵甲之士,一心赤诚,岂惧寒苦?”
傅说言道:“纵使兵士不惧,统帅亦当有此一虑。”
侯虎忽然转换了态度,变得谦恭无比:“依圣相之意,该如何应对天气之变数?”
“水战。”
“哦?”
“待北方稍定,舍巴方、夷方等西边邦国,转而南下攻楚;若驱离楚邦,占其通路,切断其与多邦国联结,来年春狩之际,则南北夹击,两路并进,则西边巴方等邦尽皆束手。”
“攻楚?大王可从未听圣相提及。”
“楚与多方已成犄角,且拒我大商久矣。”
“楚邦反复,前任首领因无礼而被大王贬斥,于是其欲学我大商礼节以示友好,大王已有接纳之意,可新任首领立时调转船头,示好外邦。”
“正是,楚邦新任首领素有野望,近年来,淮河岸边与我已有小战,虽经反复交涉,其势尚在,暂无罢手之意。”
“这就是攻楚之理由?”
“老臣愚钝,近日新有此悟。相较之下,寒冬之际,走淮河水路直进长江,可避北方之凛冽,大幅减少我将士寒苦,远胜陆路进取之窘迫。”
“楚邦向来以水师闻名,我师旅部众安居北方,虽通水路,但大战经历尚在前朝,如今我水师可与之敌?”
“臣已获悉,楚虽有勇,但未习礼仪,未开大志,尚为幼狮,其水师习练之技早已搁置多年,未有些许提升。”
“圣相洞察之功,真乃天人也。”
“水师作战,徒有水技不足以胜,取胜之道,概坚船、强弩也,我大商早已齐备,可楚邦甚为短缺。”
“圣相平生恭谨,如今速速变换战略,只是为攻楚,或为怜我兵士?”
“臣攻楚,一为地利,使我师旅免受迂回之疲累;二为楚邦毗邻之地,俱是稀缺矿藏。臣攻楚,乃出于远虑也。”
“圣相确是过虑也!想我堂堂大商,尚且无力取那千里矿藏,区区幼楚,千百年后亦无力也!”
“臣所虑,正为千百年后大商长存之计,矿藏乃是世间至宝,我大商即便无法获取,也不能让他邦长久占据。”
“大王先前已有旨意,持守北方矿藏,其余之地当引多邦相争,待其疲惫,我师方出。据如今之势,即便百年之后,楚与列邦皆无力相取,我又何须急切一时?”
“唉,是臣僭越了,求我王治臣急于成事之罪。”
“圣相莫虑,你攻楚之计已有功于我大商,可抵百般罪责也。”
“多谢我王。臣还有一言,此番出师,我王可先发勇气,全力定北,莫作他想。”
“哦?如此说来,不待圣相得胜之功,王师须先起兵戈,以夺天时之利乎?”
“正是,王师大可绕过豕韦,直取让、亘,入冬之前率师南下。我知王之虑,若臣失利,王师反受夹击之苦。臣在此立誓,若不胜豕韦,臣愿削首陷泥,永受唾弃。”
“既然如此,圣相有此智略,我大商之幸也。我即刻将圣相之意禀明大王,还请圣相速去接管王后行营。”
“遵!”
“来人,众宫人一路好生侍奉圣相,车马共行,助圣相早日进发!”
“遵!”
“臣拜别我王,立时去也!”
傅说回头的那一刻,竟有一丝白发被风吹落。
侯虎目送着傅说宽厚的双肩及沉重的背影,满心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