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贾家的小矛盾
又过了几天,一个周末,贾家那真的是一片愁云惨淡啊,为啥呢,定量又少了,虽然贾家并不完全靠着定量吃饭,但是大家的定量都少了,别管谁倒卖粮票的,还是议价粮都变得更加难买,甚至价格也略有上涨,这个月,花了之前的存款才算是勉强应付过去,可是家里吃饭问题都有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有点存款也不富裕啊,再说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也得留点钱,应应急,等碰上事再去求人借钱就晚了。
“东旭啊,你说这一次能不能和上次似的,让大院里帮我们一下啊,有些人根本不缺吃的,你看看何家几个孩子都吃的胖乎乎的。”
“哪次啊,妈?刚定下定量来的时候,第一次算是大院里组织的一次捐款,捐款是要手续的,厂里的,公社的,总得有一个单位批准,那时候后院赵芹还在厂里,我师父去找她开的条子还算简单,第二次的粮食,那都是我借的,第二年不都还上了吗。现在粮食这么紧张,谁敢开这种条子,不怕得罪人吗?”
“就是,东旭说的对,妈,这种事就别想了,现在就算是有条子,也没人给我们捐款,大家都缺钱,缺粮的,谁愿意给我们,谁敢给我们,就怕是前脚给了,后脚就有上门要饭的。”
“这个,不至于吧……”贾张氏脸色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眼珠一转,我可是当婆婆的,我儿子说的我愿意听,那是我亲儿子,夫死从子,我乐意,但是你一个当儿媳妇的,既然准备拿捏起婆婆来了,这还了得。“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是有点本事,能让你娘家支援咱们一点,哪怕是出点钱呢,咱家也不至于这么难受,废物东西,嘴上头头是道,实际上屁事都干不成,废物一个,滚,看见你就烦。”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棒梗和小当户口可都跟着你落到你娘家了,这群丧良心的玩意种着咱家的地,吃着咱家的粮,连个工分粮食都不给,真就是黑了心了。”这话说的有没有道理,有,但是不多,你想从村里买工分,分人头粮,最起码你得和村里保持关系吧,从55年出现粮票,布票,煤油票等等票据之后,很多媳妇是农村的人碰上两播两收都要回大队帮忙干活,在城里各种票据都比较易得,所以人家还承担着帮着村里,换票据的任务,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一般,就这样关系有来有往的,人家才愿意分给你人头粮,否则你拿钱买工分,得利的只有那几个工分富裕的,但是因为你分走了人头粮,导致大家的工分粮少了,影响的可是一个大队的利益,人家怎么可能同意。
秦淮茹本身就是城里送下去找出身的,和真正的秦家本身就没啥关系,然后她出嫁也没有给秦家彩礼,嫁人之后也没有任何来往,人家怎么可能分给她工分。关键是,现在城里不好过,但是最起码有定量的日子还勉强能过,农村就更没法过了,大家为了共渡难关,社员同志自愿的也好,被自愿的也罢,今年的公粮征收比例,已经在去年的基础上又涨了一级,由最初的百分之十五,涨到了百分之二十五,今年的夏粮征收更是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五。而且集体存留依然维持百分之十不变,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才是自己的。这么一来,大家分粮就由原来的百分之七十五,下降到了百分之五十五,再加上这两年天旱粮食大幅减产,绝大部分地区,连自己的人头粮都不够,更别说工分粮了。更不可能把粮食分给外嫁的姑娘了,人家一直都能正常维持关系,天天烧香的都不一定能分到,就别说秦淮茹这临时抱佛脚的了,人家就更不可能给了。
想着想着,秦淮茹就哭了起来,贾张氏本身就烦,一听秦淮茹的哭声就更烦了,“哭哭哭,就知道哭,东旭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进这个家门,真是晦气。”
秦淮茹看着根本没啥反应的贾东旭,心里也是一片灰凉,早就知道这是个愚孝的,自己居然还对他抱有期望,真是……但是贾家就一间房,虽然这间房很大,也没什么地方躲啊,只能扭身出门去了。
看着秦淮茹走了,贾东旭才对贾张氏说,“妈,淮茹也不容易,她出嫁之前,和她娘家关系本来就不好,在家里也不受宠,这事也怪我,结婚之后都没想着和她娘家维持好关系,再说了,没定量之前,咱们也吃了人家家里的粮食了。”
“那都是我们应得的,他们可是种着咱们家三口人的地呢。”虽然农村有公社,有大队,有合作社,但是本质上,并没有违背土地改革的大方向,土地依然是私人的,人走了,或者添新人了,依然是要按照人口分地的。只是大家共同用土地和劳动力入股,形成了农业合作社,共同劳作。分粮原则上也是这个问题,人头粮是土地和劳动力入股的分红,工分粮才是你干这一年的工资,所以你只有有徒弟,并且付出了足够的劳动力,才有权利参加分红,这也是工分不够不能分人头粮的理论基础。
贾东旭看着他妈就是纯属无理取闹了,于是就说,“妈,你看看,能不能问问舅舅,让他帮扶我们一下,我们出钱买他们工分也行。”
贾张氏一听这话,顿时恼了,她那是没问吗,她问了,差点被她兄弟拿棍子打出来。还说,以后只要敢回娘家说粮食的事,他就当没这个姐姐。没办法,想当初她弟弟往城里送粮食的时候,那可是亲姐弟,可得好好亲香亲香,但是后来不给粮食了,反倒是隔三差五的来算计她们贾家的票的时候,两家的关系就非常紧张了。这一次上门要粮,贾张氏又差点来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弟弟也嫌丢人,所以就给他来了一套狠的。
但是这话能说吗,绝对不能说啊,贾东旭可是再三嘱咐他们家人丁稀少,他又不受远房堂叔家和老丈人家待见,就一个舅舅还有来往,让她一定要和舅舅保持好关系的。结果她现在完全把两家关系闹僵了,但是认错那是她贾张氏的性格吗,所以立刻路上了,“老贾啊,你上来看看吧,你这个儿子可丧了良心了,当初你没了,我给你守着,养大你贾家这一根独苗,我爹,我娘,我弟弟千方百计的劝着我改嫁,我都没听,就是怕你贾家的香火受了欺负,断了传承啊,我这辈子受了这么大罪,泥巴窝里刨食,把你儿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了,现在他嫌弃我老婆子没用了,为了他媳妇,撅我老婆子了,我不活了,养了这么个白眼狼,还不如当初早早地跟你一起过去呢,你快来把握带走吧,别留我一个人受罪了。”
好家伙,整个一唱三和,逻辑清晰,又有韵律,又有节奏,乍一听,跟跳大神似的,这也就是生错了年代,这要是生在大清,怎么也得是个远近闻名的萨满。最后还是怎么没早早地死了,而是当初就改嫁,这说明啥啊,这说明她贾张氏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要为他老贾家,守着贞洁,这要是搁过去,她要是一出门,后面得十八座贞节牌坊跟着才行。你说她这么呼喊老贾,就不怕老贾真的上来吗,作为旧社会过来的人,她怎么可能不怕。但是现在她不怕,并不是什么反迷信的宣传,而是她很清楚,要叫人,得先烧香,她现在没烧香,随便叫,反正他也听不见。
贾东旭一看他妈又来上了,从小到大,母子就没有分开过,贾张氏了解他,他也了解他妈,这哪是喊的他爹,这分明就是喊的他,说给他听的,这要是喊他爹,想到这里,贾东旭立刻打了一个冷颤。想当初,他十三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贾东旭,因为好奇进了一趟烟馆儿,后来就成了常客,隔三差五的偷钱也去,但是偷别人的,他也没这个胆子,所以偷的自家的,结果被他妈发现了,先是打骂,没用,然后是关在家里饿着,也没用,这东西要是那么好戒,那群丧良心的怎么挣钱。
于是他就见识到了,他这一辈子最恐怖的一幕,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妈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青白布,把家里挂了一圈,屋里都清空了,一张小桌,上面摆了三样贡品,一盏长明灯,清香三柱,还有他爹的牌位。最吓人的是,旁边还有三个纸扎的小人,前面一个火盆,他妈就披麻戴孝的跪在火盆前面烧纸。见他回来,也没给他说话,就在那里自说自话,“老贾啊,你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拉扯着一个孩子,家里也难,这些年也没给你送钱。现在你们贾家这唯一的苗粘上不好的东西了,照这么下去,她早晚得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时候难免家破人亡,我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要是在天有灵,你就过来管教管教他,你要是也管不了,你就连我也带走吧,我是真不忍心看着自家骨肉变成烟鬼啊。”
一开始贾张氏在那里念叨,贾东旭也没当回事,但是等贾张氏念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出现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