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天
时间回溯，当天上午。
“许墨？许墨？”
“唔……谁在叫我……”
医院，急诊科，女人依旧一身洁白的医师服，此刻正趴在一摞摞病志中间，悠悠晃晃的起身，望向旁人。
吴敏，科室主任。
“啊……是吴姐啊……给……”许墨将一边的一叠a4纸递了过去，而后又要去拿另一摞，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个是早上病人的，中午的那份我等下就给你哈……诶？病志呢？刚还放在这来着……”
女人的视线在四处寻找着，直到抬眼，迎上一双略带怒意的眼睛。
“吴姐……怎么啦……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许墨！”吴敏掐着腰，将那份写好的病志直接甩在桌上，愤怒的问道：“你有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唔……休息？啊……没有啦吴姐……我不是刚刚……才休息过嘛……”
“少哄我了！”吴敏皱着眉，随手拉了个椅子做到许墨身边，继续说道：
“外面小张跟我说，你这几天一直在抢着替别人值夜班，连家都不回了，这不是你的性子啊？”
话语将歇，吴敏嘴唇一抿，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
“许……小墨，咱家最近是不是有些什么事啊，你有事就和吴姐说，多了没有，小问题姐还是能帮上忙的……”
“呵呵呵……没有啦吴姐……”许墨伸手又要去够那叠病志，笑着嘟囔道：
“我只是帮那几个实习的值值晚班啦……钱还是她们哒……”
“少和我打岔！”吴敏一把抢过病志，盯着许墨，气势汹汹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躲在医院好几天啦？别的不说，头发上都一层油啦！还想骗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失恋了？”
闻言，许墨抿了抿嘴，又摆摆手，打着哈哈道:
“真没事儿！再者说了，吴姐，您什么时候见我恋爱过了，我还得工作，您就当行行好，别管我了，成吗？”
“不行！”
谁料，吴敏干脆直接起身，掐着腰，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已经准了你的假！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回家休息！听明白没有！”
“那病志……”
“少废话！姐来处理，你这丫头今天的任务就是回去给我好好休息！一天不够就两天！听明白没有！”
…………
被赶出科室，许墨顶着脸上的两个黑眼圈，悠悠逛逛的走在街上。
很困，很困。
但她却始终都不敢睡，因为只要睡了，就会做那些漫无边际的梦。
她不想骗自己。
走在街上，呆呆的看着往来的路人，女人将视线定格在其中一对男女身上。
他们显然是一对情侣，女子温婉，男子健硕，手牵着手走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许墨贪婪的看着，看到视线模糊 看到那个女子成了自己，而那个男子则成了……
她连忙摇头，极力甩掉那股不该存在的念头，暗骂自己真是恬不知耻，又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着后方走去。
路过超市，啤酒减价。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笑，走进去，向着服务生要了一打雪花，付款的时候下意识鬼鬼祟祟的朝着身边看了一眼。
而后，身子僵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缓缓挪回原位。
女人自嘲的笑着，不知为何，呆滞许久，直到一声旁人的提醒忽然响起。
“女士，您是不要这个了吗？”服务生拿着手里的啤酒，困惑的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女人。
许墨缓过神来，看了眼打折的雪花，又看了眼一边常价的青岛，指了指，说道:
“给我换成那个吧……”
街道喧哗，心境死寂。
许墨拎着一打青岛啤酒，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烧烤店，她没来由的笑了一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几份枪炮弹药库。
她仍旧走着，面无表情，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路过一家新开的发廊，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呆立当场。
里面，是一面明晃晃的镜子。
而镜子里，是一个憔悴不堪的醉鬼，一个早已不复青春年华的女人。
她连忙走上前去，对着镜子梳理着蓬乱的长发，执拗的撕扯着其中夹杂的发结。
而后，她又连忙理了理衣服，舔了舔近乎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不那么熟练的笑容，凑了上去。
又是一眼。
又是一样的呆立。
她把自己的脸凑到镜子边上，目光死死的盯着镜中女人的眼角，准确来说，是盯着眼角的一抹皱纹。
忽的，天边响起一道炸雷，女人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踉跄着弯下腰，差点跪在地上。
那一刻，她知道了，导师教给她的知识，一直都是真的。
比雨水的下落速度更快的，是眼泪。
而比泪水下落速度更快的，是青春。
眼前恍惚片刻，脑海之中竟没来由的响起那一句话:
“许，爱你所爱……”
“不！不是的！我没有喜欢他！没有！”
许墨忽然间像是发了疯，极力辩解着，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言语将歇，雨水洒落，流下的那滴泪也无关紧要，只要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再度起身，拎起双手的吃喝，女人用最后的视线看了一眼镜子，不知是在期待着什么。
瞳孔放大，再放大。
凑近，再凑近。
许墨用力眨了眨眼，死死盯着镜中女人的眼角，随即唇角带笑，笑的欣然，笑的窃喜。
原来，她刚刚只是看错了。
她还没有皱纹，没有皱纹就说明她还年轻……还年轻……
女人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纯粹的笑，起身，拎着啤酒和烧烤，像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走向家的方向。
半小时后。
女人嘴角带笑，坐在桌前，将买来的烧烤一一摆放好，又啪嗒一声拉开啤酒拉环，放在桌上。
她并没有选择直接享用，而是傻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箱子。
最上面是一张老旧的唱片，上面用花体文写下了一首歌名，以及四个小字——
《ref：rain》——恋如雨止
许墨眸光微动，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张唱片，放到一边，又从中拿出了一本发黄的相册。
她看着封面上，那个走在少女身后，如同跟屁虫一样的小男孩，只痴痴的笑了笑，又把它拿起，放到一边。
于是乎，她将视线放到了箱子底部。
那是本被翻阅到有些皱巴的书。
上面被出版商十分用心的刷了荧光材料，写下几个大字:
《邻家男孩的包养计划》
许墨沉默着打开书本，翻到其中一页，无比珍重的从中拿出了一张不那么美好的婚纱照。
就像她曾说过的那样，这张婚纱照，是为她而拍的。
所以许墨特意选了一张不那么正式的照片，因为她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资格去拥有那张照片。
连一个梦，她也不敢做的太过真实。
把婚纱照拿到桌上，她傻笑着，一边吃着烧烤，一边一罐接着一罐的往肚子里灌着啤酒。
“小沐……”
话语将歇，后半段却像是堵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沐……”
远方闪过一道白光，落在女人心里却成了一个幼稚的念头。
几秒后，会有雷声。
所以无论她此刻说了什么，都不会被人听见。
她慌乱的看向窗外，又连忙转头望向那张婚纱照，用最后一点点时间酝酿起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话语，在雷鸣之时，尽皆倾诉出口。
“小沐！姐姐其实一直都——”
雷声掩盖了内心的阴暗，伴着刺耳的词调，消散了。
随之消散的，还有女人最后剩下的气力。
咚的一声，许墨趴在桌上，嘴角噙着笑，睡得分外香甜。
…………
…………
…………
甚至打起了呼噜。
“盒……呼……盒……呼……”
“嘿嘿……小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