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最后的雨夜1
阴云密布，风声喧嚣。
今年初夏的雨，似乎来的比以往都要晚一些。
压抑着，忍受着，挨过了整个春天，直到五月。
窗外的天空，也早已在不知觉中暗了下来。
苏家，一同玩乐到乏累的几女分开两个房间，三两成团，睡在一起。
苏沐房间，守候到困顿的叶竹还躺在少年身边，仿佛一只安静的小猫，脸上是恬然的笑意，经久不息。
喧闹的夜晚，伴着几滴细碎的声音，和玻璃上缓缓流下的痕迹，宣告着雨夜的到来。
苏沐仍未能恢复意识，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直到，一道白光闪过，突破云层，越过夜空，生生照在少年的脸上。
他猛然睁开眼，挺起身子，整个人顺势滑下床，站在窗边，低垂着头颅，仿佛一尊甘心认错的雕像。
嘴唇蠕动，身躯颤抖，他将温暖的手掌缓缓覆上冰冷的玻璃，掌心体会着外界的温度，又用最为沙哑低沉的言语呢喃道：
“染……”
白光消散，雷声轰鸣，响彻世间的炸雷只出现了一瞬，却足以掩盖许多阴影之下的真相。
比如说，房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染……”
居民楼下，铁门被撞开，苏沐嘴唇抽搐着，大步迈进，只身闯进这寒冷喧闹的风雨之夜。
街上没有车辆，只有纷落的雨滴，和一个狂奔的疯子。
记忆中的一切都仿佛苍白的画卷，唯独这条路，被他生生刻在脑海之中。
得益于初中时期身为体育特长生的大量训练，即使是二十分钟的公交车程，他也能沿着这条路，连续奔跑。
冰冷的雨打在身上，不消多时便淋湿了少年的衣裳。
额间的发丝在雨水的浸润下聚成几缕，贴在皮肤之上，遮挡了苏沐的视线，却无法阻碍他那急切的步伐。
踏碎道路上冰冷的积水，他迎着寒风，在这雨夜中发足狂奔。
穿过钢铁森林的束缚，少年于这阴暗的世界中拼死前冲，肺内的气息逐渐升温，炽热的好似一团燃火，熊熊燃烧着。
可心火终究会被雨水给熄灭，他眼中的眸光也逐渐暗淡下来，既不黑也不白，成了一道精致的灰。
步伐减缓，蒙了水雾的视线也开始浑浊不清，他的身躯也开始摇摇晃晃，在这雨夜之中，濒临失温。
又一道白光骤然亮起，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冲锋号般响亮的雷鸣。
轰！
“染……”
少年嘴唇嗫嚅着，用力晃了晃头，那些早已浸润的发丝伴着他粗鲁的动作左右甩动，成了一条条鞭笞的痕迹，无一不在催促着他继续前行。
“染……”
方才放缓的步伐再度加快，他呼唤着恋人的名字，追寻着灵魂的寄托之处，一路狂奔。
视线逐渐阴暗，那是深夜到来的前兆，大雨滂沱，已在不知觉间漫过了他的裤腿，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阻止少年的脚步，他像是失了心一般，冲向前方的学校。
视野尽头，是一幅浑浊不清的水墨画，和那一抹不该出现的颜色。
少年的步伐逐渐减缓，口中不停喘着粗气，双目空洞，却好似难以置信般看着眼前的人儿。
那把淡紫色雨伞之下的人儿。
苏不染歪了歪头，看着眼前为她一路狂奔，如今已是狼狈不堪的少年，走上前来，伸出手，将那把雨伞覆在他的头顶。
“还记得吗？这是沐沐在爸爸妈妈走后，接不染姐姐时送给我的伞，是不染姐姐最喜欢的淡紫色。”
少女撑起雨伞，伸手替苏沐理着额间的发丝，接着像是在打趣一般笑道：“那时候，不染姐姐还在想，好像，老爸都没给我送过雨伞喔。”
雨夜之中，水滴击打伞面的声音被放的很大，少年惊讶的下颌从未合上，整个人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儿。
“染……为什么……”他用生涩的语言问询着。
他不理解，为什么，在这寒冷的风雨之夜，她会守在这里。
同样的，少年眸中的疑惑，也都被苏不染悉数看在眼里。
而她也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接着张开一只手臂，毫无犹豫的，抱住了少年那湿透了的身子。
“还记得吗？沐沐。”苏不染含着泪，哽咽着说道：“不染姐姐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无比坚信着，我最爱的沐沐一定会回来的。”
她把下颌贴在少年的耳边，低声说道：
“无论要等多久。”
有了些许理智的苏沐下意识向后退去，可没有用，她箍在少年身上的手臂犹如两条牵连在一起的锁链，也好似看不见的红绳。
就像是他们的灵魂一般，早已彼此纠缠着，啮合着，成了共生的一部分。
可苏沐现在是湿透了的，周围的空气过于寒冷，少女的身子又在大考的压力下饱受折磨，她不能受寒，亦不能淋雨。
少年开口，倚靠着剩余的理智，说道：
“染……放开……”
“不放，”苏不染的话语坚定而不可拒绝，整个人又抱了过来，像是当年在孤儿院中一样，檀口微张，一口咬在少年的脖颈之上。
她踮起脚尖，在这雨幕之中，松开苏沐的肩膀，低声请求道：
“别说话，沐沐……”
伸过少年背后的手掌缓缓张开，感受着衣物之下的温度，她用一向温柔的声音缓缓说道：
“让姐姐抱一会，就一会……”
苏沐无言，却又不敢用已经湿透了的手臂去拥抱眼前的人儿，只能用下颌贴近她那温暖的颈窝，嗅着那令人着迷的槐花香气。
而不远处，坐在门卫里的看门大爷正端着茶水，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着，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人，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忍不住叹息一声：
“啊，年轻就是好啊，有大爷我当年的五分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