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她的眼神不对劲

  在甄青殷心里的那根弦快崩断时,卫颐的琵琶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太子剑指半空。
  老国公带头鼓掌。
  听雪阁的气氛这一刻到达了高潮。
  直到太子挽了个剑花,将宝剑收入剑鞘,甄青殷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头一滴冷汗滑落。
  她抬手,用绢帕擦了擦冷汗。
  老国公赞不绝口:“太子英姿勃勃,颇有太宗之风。”
  他口中的太宗是大景的开国帝王。
  太子转手把宝剑递给冯有喜,气息平缓,拱手谦逊道:“外祖父谬赞。”
  抬眸时,便看见甄青殷擦汗。
  大冷的天儿,哪里来的汗?
  吓得?
  他颇为无奈,希望这回舞剑,能安抚她当日的惊恐。
  小娘子总怕他,躲着他——太影响他完成系统任务了。
  冯有喜把宝剑递给小太监,转回身,就瞟见太子正在看甄小娘子。
  明白了,辛辛苦苦舞剑,是专门给甄小娘子观赏的,他说呢,殿下怎会给晁国公府如此体面,当众为宋家人舞剑。
  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冯有喜心酸,太子殿下何曾这般取悦过女郎?
  日头挪到中天,殷如珠催众人入席:“……用完了午膳继续顽,饿着肚子怎么成?”
  太子有些许疲惫,颔首落座。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殷如珠花了大价钱购置一批海货,专为招待太子。
  一场午宴,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甄青殷后悔自己习惯了沉默寡言,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生怕累着自己,更怕麻烦追上自己。
  这不,姨母不知卫极秉性,殊不知马屁拍到马腿上。
  别看卫极吃得极为尽兴,满脸春风,连赞“大舅母有心了”,实则他心里恐怕正暗戳戳地计算这顿午宴花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晁国公搜刮了民脂民膏。
  从读者角度来看,从百姓角度来看,卫极无愧“忠孝贤仁、嫉贪如仇”八字,但从贪官角度来看,卫极和地府里的阎王无异。
  午宴中途,晁国公吃了几盏酒,他是吃酒就上脸的人,双颊酡红,如染了胭脂,非要拉着卫颐帮他伴奏。
  “我也要舞剑!”
  卫颐今儿摸了“邀神”,兴致正高,丢下酒盏便起身,如怀抱美人一般,爱惜地抱起琵琶。
  这回,他弹的是《广陵散》。
  岂料,晁国公府拔剑才走了七步,噗通一声倒地。
  满室安寂,静静等待。
  大家以为晁国公要出什么奇招。
  等了会儿,却听到晁国公鼾声如雷。
  卫颐听到鼾声,手指凌乱,愣得久久回不过神。
  他不敢置信,竟然有人在他的乐声下睡着了,破天荒头一回!
  “噗——”正招待客人的殷如珠先大声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笑骂道,“真真山猪吃不了细糠,让大家见笑了。我家国公爷是个行伍的粗人,偏要附庸风雅,人家曹子建七步成诗,他倒好,七步醉倒,白糟蹋了卫颐公子的琵琶和太子殿下的兴致——哎呀,你们还不快把国公爷抬下去,要由着他给大家演一个‘如雷贯耳’吗?”
  宋缃焦急喊着爹爹,第一个冲上去扶晁国公,第二个奔来的是宋驰,接着才是国公府的小厮。
  大家抬着晁国公经过殷如珠时,殷如珠险些没控制住,一脚踹他屁股上。
  从夫人桌开始,众人哄堂大笑。
  娇气的小娘子已笑得咳嗽起来。
  甄青殷都替姨母尴尬到脚趾抓地,又觉姨丈实在憨得可爱,抿着的唇角缓缓上扬,浅浅的梨涡慢慢加深。
  好了,今儿显眼包不止她一个,姨丈这一出,倒把她的光芒给盖住了。
  太子扫她一眼,眼底也溢出笑来,饮下半盏残酒,和老国公说:“大舅舅过于实诚。”
  他从不怀疑舅舅的忠心。
  舅舅舞剑,是急于讨好他。
  罢了,瞧宋家上上下下诚惶诚恐的,倒也怪可怜。
  老国公听了这话,终于将心落到实处,眼窝一热,提起酒壶为太子斟酒。
  “是殿下宽厚,不计较他失仪。”
  家中子弟,还须细细敲打,不能仗着皇贵妃和太子的势,得意忘形。
  午膳用罢,听雪阁里浸了饭菜味儿,宋家儿郎们簇拥着太子和卫颐游园,小娘子们三三俩俩散开。
  宋家女今天老实得不像话,她们没有故意去园子里偶遇太子,而是回各自的院子,安分守己待家里。
  甄圆圆左摇右晃坐不住,又输了一轮跳棋,她找了个借口支使宋缃出去,然后抱住甄青殷的手臂用力摇。
  “姐姐,姐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帮帮我好不好?上回见他,还是在太子的生辰宴上,那回咱们走得匆忙,我都没来得及跟他好好讲话。”
  甄青殷点点她的额头,嗔道:“每次遇到卫颐,我这个姐姐就成了工具人、背景板,得靠边站!”
  “岂敢岂敢!姐姐自然是我最重要的人,”甄圆圆好话不要钱地朝外冒,“有时候我做梦,还梦到我和姐姐是一个人呢。”
  甄青殷眼皮一跳,不动声色问:“什么梦?”
  “我也不知,光怪陆离的,好像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梦醒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模糊有些印象梦到你。嘻嘻,谁让我们长同一张脸呢?姐姐可有梦到我?”
  “自然是梦过你的。”
  甄青殷心朝下沉。
  甄圆圆这句话,着实有些吓住了她。
  她冥冥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更离谱、更荒谬的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发生。
  最终,她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没有扛过甄圆圆的软磨硬泡,再次帮她和卫颐望风。
  甄圆圆和卫颐是天定的缘分。她们来到园子,还没使丫鬟偷偷询问呢,穿过几道镂空雕花墙,便看见了卫颐。
  卫颐身边没有其他人,独自坐在高高的凉亭中。
  凉亭四面围了草席,草席被风吹得乱飞,是四面漏风。
  大抵是想着,他坐高点,能早些被甄圆圆寻着。
  他俩互相撞见了,一个快步从凉亭冲下来,一个从假山下面朝凉亭上冲。
  活像一年没见过面的牛郎织女。
  甄青殷便停步在游廊下,披着白狐狸毛斗篷,远远地望着他们。
  她的视线落在卫颐身上。
  卫颐的脸冻得发白,嘴唇有些发紫。
  ——卫颐对甄圆圆的心,比金子还真。
  甄青殷的目光随着他们二人移动,既欣慰满足,又习惯性地心塞。
  太子转过抄手游廊,一眼看见甄青殷立在前面,微微含笑,黑幽幽的双目盯着一对互诉衷情的小鸳鸯。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香腮如云,明艳动人。
  他一笑,正要出声,忽然察觉。
  甄青殷看卫颐的眼神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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