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羞辱

  冯有喜乐呵呵的。
  但帐篷里的气氛颇为怪异。
  甄青殷用眼神示意太子避嫌,赶快出去。
  太子留意到她的双手,目光一凝,心疼地握住她的双腕,举到自己唇边吹了吹:“疼不疼?”
  这伤应该是她推山洞口的石头时,弄出来的。
  他带她逃亡一路,自己浑身是伤,却护着她,半点没让她伤着,王临渊倒是好胆,堵了两块石头,让她白玉无瑕的手磨出好几个口子。
  他回头喊冯有喜。
  冯有喜忙撩开帘子,伸脖子进来问:“殿下有何吩咐?”
  “让王临渊在牢里多待三天。”
  “……是!”
  甄青殷用力挣脱太子的手,眼神默默的:你真矫情!你一个腹背插刀的人,来问我马上就掉痂的小伤口疼不疼,真行!
  她不得不开口,声音柔柔怯怯,微带哽咽:“殿下先出去好吗?男女授受不清,我胆儿小,畏惧人言。”
  太子揽住她的肩膀,弯腰将她的软缎鞋拎过来,摆在脚蹬上:“怕什么?你的清白已经给孤了,你就是孤的人,谁敢说你闲言碎语,孤摘……孤打发他去崖州摘荔枝去!”
  甄青殷朝旁边躲了躲。
  完了!
  之前撒的谎,他当真了!
  她心急如焚,一直躲到床的另一头,踢上鞋,赶紧去屏风后洗漱。
  幸好太子没不要脸到底,没有追进来。
  太子倒是想跟过去,但看着屏风上映出一道窈窕纤细的倩影,先自己脸红了,怕在甄青殷面前露怯,这才止了步子。
  略站了站,听见水声,莫名耳根子发热,太子咳嗽一声:“青殷,孤去处理些事,待会儿回来陪你用早膳。”
  甄青殷没搭理。
  太子出了帐篷,脸和耳朵见了风,温柔笑容慢慢消失,渐渐回转凝肃:“去叫谢院正来。”
  冯有喜应诺,吩咐小太监去传谢院正。
  “去煮一碗避子汤来,悄悄的,莫叫人瞧见了。”
  冯有喜:“……”
  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脸都扭曲了。
  避子汤,给谁喝?
  被捅成那个样儿,您还能干点传宗接代的事儿,殿下,您真行!
  太子回了自己的帐篷,抽空见了几个皇姐皇妹和皇弟,收获一波同情安慰,最后见了谭韫。
  谭韫是代表皇后来的,因昨儿晚上皇后没睡好,皇帝不许人打扰,因此现在皇后尚未起身。
  太子满面红光,表达一番对母后的感激,见谭韫欲言又止,便和颜悦色问:“有什么话想对孤说?”
  谭韫忽闪一对大眼睛,鼓起脸颊问:“太子表叔,听说这次刺杀,您和甄姐姐不离不弃,互相扶持,您救过她,她也救过您?”
  “嗯,是啊。”太子唇畔的笑更温和了。
  “那,你们也算共同经历一番生死,算生死之交了。”
  “自然。”不止是生死之交,还生死相许,不过太子不好意思跟小孩子说这个。
  谭韫小心试探:“听说您要娶甄姐姐?”
  “谁告诉你的?”太子明知故问。
  肯定是母后和母妃谈话,给她听见了。
  “哼,我不止知道你要娶甄姐姐,还知道您想纳她为妾!”谭韫憋了半天,终于吃了熊心豹子胆,把这句话用指责鄙视的语气说出来。
  太子眸色微沉。
  哎,先前为保她的良娣之位,拖着纳妾拖了三个月,还挨了两刀。
  这回又得费心帮她讨太子妃之位。
  他就是个劳碌命。
  他缓缓地问:“韫儿觉得,孤不该纳她为妾吗?”
  “哼哼!”谭韫一听这话,气得扬起脸,只给太子看两个鼻孔,忿忿然数落,“小娘子哪有愿意为妾的?除非迫不得已。谁不想好好嫁个夫君,当个正妻,与夫君举案齐眉?甄姐姐饱读诗书,又生于侯爵之家,还与你生死相随,这样的小娘子怎会甘愿为妾?你拿她当妾看,是羞辱她!”
  太子一怔。
  他羞辱甄青殷?
  但他出身皇家,从小受父皇手把手教导,思想自然与一般人不同。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声:“给孤做妾,怎会是羞辱?”
  明明是泼天的富贵、泼天的荣耀,否则那些大臣不会削尖了脑袋,把女儿朝后宫里送。
  他的母妃是皇贵妃,难道父皇也在羞辱他母妃不成?
  谭韫今年满十岁,处于孩子和少女之间,正有一腔孤勇,说话便没考虑那么周全,一心为甄青殷打抱不平。
  “表叔可听过梁靖文梁大人卖妾的事?”
  太子微带红光的瞳仁,蓦地暗沉下去。
  二十多年前,梁靖文考中状元郎,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爱书成痴,家中藏书汗牛充栋,一辈子安分待在翰林院里跟书籍打交道,修书修了十来年,不急不躁,不求上进;
  二是好色,他写得一手好字,曾卖字求财,卖字换妾,为官的二十多年里,前后纳了十几房小妾。
  他本不是京城人,朝廷配给他的官宅住不下一家子,后来买了个私宅。去岁连得两个孙子,家中实在转不开身,子孙媳妇抱怨,便一口气卖了十个年老色衰、名下没孩子的小妾,这才将隔壁的宅子买下来,打通,连成一座大宅子。
  这事能传出来,传到太子耳中,自是因盯着百官的御史弹劾梁靖文薄情寡义、触犯律法,私自纳了超出律法规定数目的小妾。
  梁靖文因此官降一级,成了京城笑柄,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继续我行我素,买了新的美人回府,以通房丫鬟的名义养在身边,享红袖添香之乐,再把不合心意的老妾或卖给人牙子,或送给好友。
  太子实难想象,甄青殷与梁靖文的小妾成为同一类人,任由夫主随意休弃、买卖,等同于一座不值几个钱的小宅子。
  尽管他的妾是有品级的,相当于前朝官员的品级,没有人敢卖她,可到底还是个妾,在其他人眼里,不,在他自己眼里,她就是低人一等。
  他看着谭韫,只觉人生头一回三观颠覆,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谭韫也看着他,见他脸色不好看,终于后知后觉地怕了,不由得缩起脖子。
  “太子表叔,您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甄姐姐愿意为了您殉情,您也为她流了血,天下间,仅她一人能得您如此相待吧?难道她不值得您好好娶回来做太子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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