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青山葬己

  放眼望去，葱葱郁郁的密林好似在低于，东玄阳仿佛还能看见那一晚，那场雷雨，那次追杀！
  一个男子只单形影，身负重伤，仅靠吊住的一口气，拼命的逃跑。
  而后方则是大队人马的追杀，更让人绝望的是，追杀他的是宗门同门，是家族兄弟。
  东玄阳默默捏紧了拳头，他一言不发，从高高的山顶一跃而下，直奔那远处的密林而去。
  林子里没有道路，有些地方荆棘密布，根本不可能通过，可那一晚，东阳就是从这样的荆棘中穿过的。
  这林子很茂密，阳光也只能依稀透过枝叶照在地上。
  东玄阳一个人静静的走着，刀光剑影在眼前浮现，三年前踏过的赴死路，如今再次踏过，滋味不言而喻。
  不多时，终于走到了林子尽头，悬崖就在前方。
  东玄阳面色平静，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当日，自己就是在前方那片悬崖前，被人砍下头颅。
  东玄阳还记得，自己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不死……”
  这一切像是冥冥中有人在操控，东阳成了东玄阳，他真的没死。
  “我的复活就像是上天有意为之一样，我现在的这副身体，那名叫东玄阳的青年，却是真正意义的死去了。”
  “我只是在用东玄阳的身体，走着东阳该走的道路……”
  东玄阳还记得复活之初，脑海里还残存着一些关于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的记忆，那名叫东玄阳的普通山野村民的记忆。
  如今这些记忆也已经慢慢淡去，东玄阳留给东阳的，就只剩下这具身体和一个可爱的妹妹。
  当初妹妹东小蝶也拜在三位老人门下，如今三位老人两位被困在扭曲时空，那段时间，小蝶终日以泪洗面。
  想到这里，东玄阳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你把妹妹托付给我，可我却对她照顾不佳。”
  东玄阳一阵出神，漫无目的地在悬崖边上晃悠。
  他不敢靠近悬崖，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近那里，他就一阵心悸，似乎当日落在脖子上的刀，还依旧架在脖子上。
  东玄阳干脆席地而坐，望着悬崖一阵出神，就在他不经意间望向远方的时候。
  他的余光似乎看见了什么。
  一件破烂的衣服？
  不，衣服里包裹着一具已经彻底腐烂成白骨的无头尸体。
  “这是！”
  东玄阳猛然感觉心跳突然加速，呼吸不过来，周身灵力都开始在紊乱。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的走向骸骨，每靠近一步，东玄阳就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加重。
  似乎眼前的景色都迷糊了，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到那静静躺在杂草里的无头骸骨……
  “这是……”
  东玄阳步履蹒跚，走路都开始不稳，大脑一片空白，晕晕乎乎。
  “这是我……这是我！”
  缓慢靠近着，不多时已经走到了骸骨跟前，是的，他感觉到了，他察觉到了，那是灵魂深处的感觉。
  这具身体，被一件无比熟悉的战袍覆盖着，身边还躺着一把断裂生锈的刀，这刀是通明武器，如今却彻底失去灵性，沦为废铁。
  而战袍覆盖下的白骨，发出了让东玄阳灵魂深处都颤抖的共鸣。
  这种感觉，怎么描述呢？自己看着自己的尸骨，换了身体的自己，看着过去的已经死去的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东玄阳突然泪如泉涌，仰天大笑，随即扑通一声跪在曾经的自己跟前。
  “往日的一代天骄，死后居然如此凄惨，身首异处，连替自己收尸的人都没有一个，曾经有多耀眼，如今就有多凄惨。”
  “曝尸荒野之前，我可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东玄阳沉默了，默默擦去眼泪，他伤心，他难过，他如今像个孩子，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一个失去父母，被人背叛的孩子。
  擦去眼泪后，东玄阳缓缓起身，开始在自己的尸骨周围寻找着。
  “还在的，一定还在的……”
  他在寻找头颅，自己的头颅，当日被人砍下头颅，头颅肯定就落在不远处。
  猛然间，他的余光扫向一片杂草，那杂草中间，似乎有什么让东玄阳心头直跳。
  扒开杂草，一颗头颅，呈现在眼前，彻底腐烂的头颅，空洞，恐怖。
  东玄阳轻轻抱起头颅，走到骸骨旁边，小小翼翼的将头颅放在骸骨的脖子上。
  “没有人为我收尸，今日我就自己为自己收尸。”
  冷哼一声，东玄阳张开隔海擒龙手，巨大的龙爪在地面很快就刨出一个工整方正的墓穴 。
  随后东玄阳就近砍了几颗古树，选出了每棵树里最好的那一段木料。
  然后花费了一些时间，打造了两副棺材。
  之后他将曾经的自己，小心翼翼的放进其中一口棺材里，整理好衣装，缓缓盖上棺材盖子。
  他埋葬了自己，埋葬了过去，埋葬了与太合宗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当黄土覆盖棺材，当碎土凝成坟包，东玄阳的心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与太合宗之间，他心中只留下了不死不休的执念。
  随后，他在悬崖边上凿一块上好的石料，为曾经的自己刻下了一方墓碑。
  墓碑上只有两个大字：东阳。
  一块崭新的坟就立在东玄阳面前，里面埋葬的是自己……
  随后东玄阳看了看自己打造的另一副棺材。
  这具棺材，他是留给现在的自己的。
  东玄阳深知自己走的是什么样的一条路，脑袋那是一直绑在裤腰带上的。
  “若是他日我再次不幸殒命，这副棺材，就当是我最后的归宿吧……”
  静静的摸了棺材良久，东玄阳才将棺材收起，随后又淡淡的看了一眼东阳的坟。
  太合宗的众多底层弟子，不知为何都开始渐渐遗忘东阳，丢失了关于东阳的记忆。
  没关系，太合宗记不住，那就让森林记住我，让鸟兽记住我，让这青山记住我！
  微风拂过山岗，拂过坟前，一只团雀落在墓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它看着已经远去的一个人影。
  那背影坚毅，苍凉，顶天立地，就像是在这坟里走出去的，新生的一个人……
  ……
  “这，东宗主不知去了哪里，还未回归……宴席就快开始，我们宗主已经在催促我了……”
  求机名苦笑着在白影天尊面前说着，东玄阳一去就是一上午，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不来了吗？”白影天尊微微一笑，指了指求机名身后。
  东玄阳面带微笑，抱拳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点小事耽搁了，求长老，我们这就出发吧。”
  “好好好……”
  求机名巴不得快点过去，要知道，从来都是别人等太合宗宗主，还从来没有太合宗宗主等人的情况。
  宴席设立在清天阁，那是太合宗专门接待外宾的地方。
  清天阁位置上佳，刚好处在能同时看到太合三景的地方。
  清天阁四面通风，视野良好，此时大厅里，一张大大的方桌，上面摆满了山珍海味。
  菜不是普通的菜，是灵药灵果，肉不是普通的肉，是品质尚佳的妖兽兽肉。
  而最亮眼的菜，莫过于一道名为青山画的荤菜。这是灵兽的肉烹制的。
  琼浆玉露，美味佳肴，任何人看见这样一桌子美食，定然是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然而东玄阳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白影只是轻轻拂袖闻了闻香气。
  “哈哈哈，来啦，请坐！”
  舟宣贡终于出现了，客客气气，大大方方，一副平易近人的神态。
  “今日我特地去掉了所有客桌，只留下一个方桌，我们不做礼数，就像普通朋友吃个便饭一样。”
  舟宣贡笑容满面，率先坐在主人席位上，然后命令侍从倒酒。
  “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东玄阳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落座之后，基本就是正常的礼仪程序，互相客套，然后开始吃饭。
  这一餐，似乎没有特别的地方，并没有东玄阳想象里的埋伏着的刀斧手，也没有明争暗斗。
  白影天尊与舟宣贡也只是谈笑自若，一切似乎很平和，很美好。
  就像舟宣贡说的，这一顿饭，就只是朋友间的聚会一样。
  可是越是这样，东玄阳便越觉得不对劲，舟宣贡此人，东玄阳可是颇为了解，毕竟曾经在太合宗，以东阳的身份地位，几乎经常接触到太合宗宗主。
  其性子与现在相比，有点判若两人。
  时间过得很快，酒足饭饱，愉快离席，就在东玄阳想离去，不再停留时，舟宣贡喊住了他。
  “东小友，可愿留下陪我聊聊？”
  此话一出，刚刚还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东玄阳看了一眼白影天尊，而白影天尊则微笑着，带着疑惑的看了一眼舟宣贡。
  场面有些尴尬，氛围有些冰冷，舟宣贡似乎是看出来了东玄阳和白影的心思，顿时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两位是担心我发难吧，无妨，白影天尊可以留下一起，只是我与东小友似乎特别有眼缘，好像从前就认识，故此想聊聊。”
  舟宣贡带着笑意的话，顿时震的东玄阳内心一颤，对方言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是的，东玄阳早该想到，那元辰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这舟宣贡自然也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大意了，大意的很彻底，这一次是东玄阳失算了。
  “无妨，你们聊就是，我在山下等东宗主。”
  “去吧，若是有变，我瞬息将至……”
  临走前，白影悄悄传音给东玄阳，这让东玄阳放下心来。
  东玄阳也明白，舟宣贡虽然是与自己有这不可化解的矛盾，可是他贵为天尊，贵为太合宗宗主，想来也不会拉下脸面，冒着风险陷害自己。
  而且白影天尊在，他想造次也不是那么容易。
  想到这些，东玄阳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舟宗主想与我聊些什么？”
  舟宣贡面带微笑，挥手构建了一方屏障，却被他们的聊天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孩子，你还活着，活着就好啊。”
  冷不防的，舟宣贡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随后神色黯然的看了一眼东玄阳。
  “阳儿，我知道是你，哪怕你换了身份，换了面容，我也知道是你。哎……我亏欠你的太多了……”
  舟宣贡背负双手，看着天边，露出浓浓的惆怅之色，脸上堆满了歉意。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东玄阳冷冷的开口。
  “呵呵，阳儿，太合宗你是最了解的，我们自有手法探知到了你还活着，只是物是人非，我们居然站在了对立面。”
  舟宣贡重重叹了一口气。
  “舟宗主，我只想知道，当初你们抽取我的脉魂，砍下我的头颅，杀了我的父母，你们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东玄阳一想起这一幕幕，恨意滔天，眼神冰冷的看着舟宣贡，似乎恨不得里面诛灭了他。
  听到东玄阳的问题，舟宣贡居然只吐出短短一句话：“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天下苍生？呵呵，天下苍生遇到什么磨难了？需要抽取我的脉魂？抽取脉魂就算了，为何杀我父母！为何！”
  最后一句，东玄阳是咆哮着喊出来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眼神中的火更是淹没了舟宣贡的身影。
  “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的脉魂，天下仅有一个的天魂，他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关键，至于你的父母，那是真的迫不得已，我们想得到东家的支持，就必须改变东家现有的局势，而你父母正好是需要除掉的……”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阳儿，回来吧，回到太合宗，你还是首席弟子，你还是我的弟子，我，包括宗门，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予你补偿。”
  “等我退位，你就是太合宗的宗主，我们本不该刀剑相向的。”
  说道这里，舟宣贡眼角居然流出了眼泪，东玄阳愣住了，他能感觉到，舟宣贡透露出的情感都是真实的。
  “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难道真的是迫不得已？”东玄阳愣在哪里，脑中混乱。
  可是父母枉死……可是家族背弃……可是宗门背叛……
  “我回来，你们能杀了当初陷害我的那些人吗？能杀了元辰翰吗？”
  东玄阳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舟宣贡。
  “这……瀚儿可以交给你处置……”
  “其他人呢？”
  “恐怕不行……”
  “那就是没得谈了！舟宗主，东阳死了，死在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被人砍了头。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叫东！玄！阳！”
  重重的念出自己的名字，东玄阳心底浮现一抹清明，什么天下苍生，关他什么事情？
  为了天下苍生，就该害死他，害死他父母？
  况且，舟宣贡虽然真情流露，但是说的话，谁也没有办法做真假，东玄阳本来就不信任舟宣贡。
  “舟宗主，我再问您一个问题，宋芳师姐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