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锋棱平

  后院内。
  梨花簌簌作响,花瓣飘零,随着小姑娘的显化离开枝头,带起花瓣飘落,将小雨浸染成皎洁之色。
  钱梨来到柳相肩头,双手双脚抱住后者脖子,眼泪汪汪,有些委屈道:“大白蛇,这次怎么闭关这么久,好长时间没人跟我说话,我都快无聊死了。”
  小姑娘还是那般,个头小小,脸蛋儿圆圆,可爱可亲。
  柳相拎起小姑娘在眼前旋转一圈。
  “没什么变化呀!钱梨,你会不会永远长不大呢?”
  草木精怪之流,向来生长缓慢,连寿命都要比同境妖族漫长许多。
  不过奇怪的是,哪怕生长缓慢也不至于一点不成长才是。
  说起这个,小姑娘缩起双脚,两只小手杵着腮帮,“我咋个晓得,从化形开始就是这样,天知道我啥时候才能长大。”
  柳相摸索着下巴,有些古怪,看来以后的好好问问陆鸢才成。
  这老家伙说是老狐狸都是看轻他了,心思比谁都深,估摸着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没跟柳相透露。
  “没事,这样也好,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别跟陆鸢那老王八蛋学,容易遭人恨。”
  柳相放下小姑娘,走到书桌后面,拿起一张未能批注完成的抄录纸张。
  上面是启蒙书《弟子规》的前半章,字迹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出文字内容,一眼就知道是蒙童稚子所写。
  自从答应老村长的请求后,柳相挑选学生还是很少,每一批也就四五人,可惜这些人没有气运在身,只能一辈子当个凡人,不过读了书识了字终归会改善许多,大富大贵谈不上,毕竟出生在此地,一辈子就注定没那福分,二来柳相教授的从来都是最浅显的道德文章,没法去考取功名。
  多年下来最有出息的,也就是在衙门那边当个账房先生。
  日子过得好些,柳相也算是没愧对于老村长的承诺。
  如今不太一样。
  这一批学子,都是在百年渡口的节点上,每个人身上都负有气运,就像是贫瘠土地里出了金子,柳相终归要多上心几分。
  是夜。
  屋外小雨菲菲,屋内灯火摇曳。
  接替分身的柳相开始持笔批注那些课业。
  小姑娘则趴在柳相肩头,睡眼惺忪,鼾声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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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
  求学的孩子踩在昨夜的积水上推开院门儿,落座后一如既往的等待着教书夫子的到来。
  结果待柳相踏入门槛儿后一个个瞪大眼睛,然后相互之间对视一眼,皆是摸不着头脑。
  唯有课堂之下某个屁股都不敢沾板凳的孩子嘿嘿一笑,得意的挑着眉头,朝身边小伙伴示意:看看,我就说先生换了人,你们还不信,这会儿傻眼了吧!
  屁股一个下沉,不小心碰触到板凳儿,米月顿时龇牙咧嘴。
  看来昨夜的男女双打下手不轻。
  柳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这堂课很轻松,中午放学,孩子们鱼贯而出,纷纷跑回家吃早饭。
  柳相走到后院儿就看见闲扫落花的老妪。
  那老妪见到年轻时的柳相也没觉着意外,反而有些激动,停下手中动作,恭恭敬敬朝柳相鞠躬施礼道:“学生赵春生,见过柳先生。”
  老妪,九十多年前与赵家树打架的小女孩儿,岁月不饶人,如今已是垂垂老矣。
  柳相应声后来到石桌旁,稍稍一挥袖子,那些残留水珠瞬间恢复干净,又从开辟出的芥子天地内取出茶壶茶杯,以水字法凝聚出悬空溪流,无根之火随之悬浮,待到水流沸腾,注入茶壶内。
  “你的遭遇我已知晓,只能说句抱歉,大道根基折损这种事情,我帮不上忙。”
  柳相对于老妪的印象其实很深。
  记得最开始教书那会儿,赵春生是个头最高的,当然,同龄当中打起架来也是最信手拈来的,什么赵家树之流都得绕着走,那时候的孩子王,村口老黄狗见了都得挨两巴掌那种。
  不过如今的她,好像再也看不见那副蛮横姿态。就好像从山巅滚落山脚的石头,在途中的艰难坎坷将石块的尖角锋棱彻底抹平。
  赵春生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太多,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这次返乡也没过多奢求什么,只是叹息一声点点头,“没关系,自下山后我也没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登山修行。先生,我就想知道,山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气运种子有高有浅,如赵家树,如荆黎,若无天大意外,都是注定的登临绝顶。
  可同样出生的赵春生,显然就无此福缘,修行之初一切顺遂,后来因为性子的缘故,一再与同门结怨,而她呢又是个不愿意低头的主儿,所以后面才会有了一场看似正常,实则步步谋划让其堕入深渊,最终丹田破损,窍穴炸毁,沦为现在这副废人光景。
  也是到了后来,躺在病榻上的她才幡然醒悟,可惜为时已晚。
  这一切其实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就怪她性格太傲,外面的世界不同村子,不懂与人为善,又没有泼天气运,结局并不意外。
  失去修为的她,也从驻颜有术的青葱少女,短短几年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生机溟灭,离死不远。
  回村之后,实际上她还保留一份希望。
  那个小时候教授学问的柳先生。
  自修行之后,越是回想,越会觉着柳先生不一般。
  所以,学塾这些年里多了个日渐苍老的扫地人。
  可惜,现在看来,已经回天乏术。
  “山巅?很遥远的问题,我从未出过村子,也未能走出过大山,如果非要说山巅的话,那就是臧符峰最高处的大雪坪,三王峰的云海,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你所向往的是这样吗?”
  柳相抿了口茶水,会心一笑,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要为其感到悲哀或是可怜吗?不会。
  因果因果,自作自受罢了。
  哪怕最开始所谓的“因”很小,随着年月的累积,随着人心的变化,就会想聚土成山,百溪归海,从而导致一个无法想象的“果”。
  不光赵春生无法承受。
  这也是柳相最害怕的东西。
  ......
  ps:要不我改个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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