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里来人
建宁二年十月初五,叶旻死在了关进天牢的第二日。
是谢婉亲手给她灌下了鸩酒。
天牢昏暗,谢婉带人向着出口走去,唯一的光源,也随着这行人鱼贯而出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没了光亮。
身体慢慢变冷,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意让叶旻愣了神。
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父亲是内阁首辅,哥哥是陛下亲封的扬威将军,身为叶家嫡女的她则是名副其实的上京第一贵女。
两日前,是钦天监测定的良辰吉日,也是萧燃为谢婉选定册封为后的日子。
册封典礼那日普天同庆。
谢婉身着织金云纹的赤红色凤袍,头戴凤冠,拾级而上,缓缓走向高台上的萧燃。
赤红色的衣摆在身后拖行,谢婉按捺不住嘴角的笑容,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马上就是她的了。
她一步步往前走着,只见有身穿黑色飞鱼服的金衣卫越过她匆匆向前,俯首与萧燃耳语,萧燃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其退下。
谢婉心下了然,这一小段插曲并不影响典礼继续进行。
此时的叶府,依云院里。
梧桐树笔直的挺立着,一阵微风吹过树叶簌簌落下。
廊下摆放着藤编矮榻,榻上坐着的姑娘身穿深色广袖绮襕衫,配着藕灰色绣蝶的锦纱裙。
知秋取了件藏蓝色披风帮叶旻穿上:“起风了,姑娘。”
叶旻抬头看向说话的婢女,露出一双凤眼流盼的美眸,只是左侧脸颊上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不难看出她原本容貌极盛。
“姑娘!姑娘!宫里来人了!”身穿短打的小厮匆匆在院门口禀告。
“这么冒失,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打扰了姑娘的清净!”知秋斜眼瞧了在院门口神色慌张的小厮,扶着叶旻站起身来。
“无妨,爹爹与兄长都去参加表妹的册封大典了,左右当下无人。”叶旻接过知秋递来的面纱系在耳后,“随我去前院看看。”
叶府正门内,身穿黑红两色飞鱼服的金衣卫手持佩刀,分立两侧,队列最前站着一人身穿麒麟袍,犀角带,手持圣旨,面白无须,看向来人时隐有久居高位的气势,这人正是萧燃登基后亲封的司礼监总管李贵。
李贵见叶旻从后堂来到前院,语气有些讽刺:“叶姑娘,听旨。”
“有劳公公了。”叶旻将李贵的神色收在眼底,在知秋的搀扶下缓缓行礼,身后的众家仆纷纷效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内阁首辅叶闻柳,掌管内阁多年
......
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满门抄斩。
钦此。”
脑袋轰的一声,叶旻记不清自己听到了什么,脑海里全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声音在回荡,身子一软,就要瘫坐在地。
身后的知秋连忙搀住她,“姑娘!”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叶家众人逮捕!羁押天牢,不日便午门斩首!”
落后李贵半个身位的金衣卫总指挥使目光扫视过眼前的人群。
一时间,叶府哀嚎声四起,几个时辰后,叶府大门被封,住在附近的百姓无人敢向前打听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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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阴暗污秽,叶旻蹲坐在角落,知秋寻了一些还算干净的稻草给她垫在身下。
叶家本就人丁单薄,女眷更是只有她一人,虽是满门抄斩,也只不过是收押了她和府中的家仆。
她摸着脸上的疤痕若有所思,面纱早在骚乱中丢失,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父亲绝对不会通敌叛国!
虽然叶旻毁容后因不想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而闭门不出,但是自己了解父亲和兄长,他们忠于大晋的江山社稷,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来。
只是她现在身陷囹圄,如何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对了,谢婉,今日是表妹封后大典的日子,不知她有没有被牵连?
略作思忖,叶旻走到牢房门口,隔着栅栏对着牢头说道:“牢头大哥,能否帮我打听一下皇后如今怎么样了?”
说着,她便要把手腕上羊脂白玉的镯子褪了下来。
“呸!”坐在外间吃酒的牢头闻言踱步过来,啐了一口,道:“还以为自己是首辅家的姑娘呢,进了这天牢里没人能活着出去!再说了,皇后娘娘怕是自身都难保呢!”
手上的动作一停,是了,叶家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这是要株连九族的。
“要不是上头吩咐了不可对你用刑,你以为你能好好的呆在这里?”牢头顿了顿,说完扭头走了。
叶旻神色激动,追问道:“那我父亲和兄长呢!他们在哪里?”
牢头回到外间继续吃酒的声音清晰可闻,并没有人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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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潮湿逼仄,约莫过了两日。
叶旻的牢房前来了几个身穿宫中服饰的侍卫,在牢房外摆了一张矮几,还有一把雕花圈椅,昏暗的地牢里点起了火烛。
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谢婉款步而来。
只见来人身着明黄色宫装,金线绣制的凤凰暗纹隐隐流动,一头青丝梳成凌云髻,簪着支凤凰展翅的金步摇,长裙曳地,丝毫不在意裙摆扫过的污秽地面。
来人对着叶旻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被收押那天的衣衫,发丝有些凌乱,以及左脸上的那道疤。
“表姐这几日可是受苦了,听闻有人揭发舅舅通敌,金衣卫还在叶家书房里搜出了舅舅与敌国往来的书信,还有大晋的边关布防图呢。”略带戏谑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烛火跳动,叶旻借着光辨认出来人正是自己的表妹,谢婉。
叶旻眸子微微一缩,有些狐疑的开口问道:“表妹,皇上下旨说叶家通敌叛国,下令满门抄斩,你可有受牵连?”
虽然这么问,但叶旻确定她并未受到任何牵连。
毕竟她是这副排场来的天牢。
叶旻没想到从前在府中一向以柔弱示人的表妹,如今也有了这副气度。
她此刻心系父兄,并未在意谢婉语气中的玩味,连忙问道:“表妹可知我父兄如今身在何处?表妹应该清楚父兄的为人,他们定是冤枉的,表妹能否向皇上求情彻查此事?”
谢婉转身坐在红木雕花的圈椅里,涂着凤仙花汁的手指把玩着胸前一串东珠:“表姐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