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来人了

  魏广德回京第二天,九江会馆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没有等来西苑召见的旨意。
  西苑没有传旨,可不代表就没人找魏广德。
  接近中午的时候,九江会馆外就停下两乘小轿,高拱和殷士谵先后下轿,带着两个侍卫抬着一口箱子就进了九江会馆。
  魏广德没在会馆大堂招待他们,而是引进后边他们住的小院里。
  “广德,恭喜恭喜,这次保安州大捷的消息传出来,王爷和我们都是大为欣喜,不容易,不容易啊。”
  进屋落座后,高拱就笑道。
  而魏广德急忙谦虚道:“不敢当高大人赞,都是当今皇上洪福齐天,边关将士用命才能取得胜利,下官所做实在微不足道。”
  “魏大人谦虚了,怎么可能微不足道,边关将士真这么厉害,这些年也不会鞑子到处侵扰而无解决之法,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别人也抢不去,王爷和我们都是知道的。”
  殷士谵澹笑着插话道。
  魏广德假装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
  随后二人又问了问魏广德这次宣府之行战事的进展过程,说实话,魏广德虽然上报了作战进程,但是文字上的东西,总还是没有当事人亲口述说来的直观。
  “这个刘大章真是该死,当年在辽东坐镇的时候还是很英勇善战的,怎么到了宣府就如此不堪,堂堂一个右都督,畏敌怯战,丢人现眼。”
  听到魏广德说出在马芳部深陷重围,他打算乘俺答部万户调兵支援俺答汗的机会,全力攻占俺答部军营,再全军挥师救援马芳部,却遭到刘大章的阻止后,殷士谵忍不住破口骂道。
  “稍安勿躁,广德不是最后还是打赢了嘛。”
  高拱对于殷士谵有点暴躁的脾气很是看不过眼,出声制止道。
  殷士谵这才悻悻住嘴,在王府里,高拱始终还是在他之上,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上官始终还是上官。
  之后魏广德说出让董一元出手控制刘大章,镇压刘大章亲兵的骚动,高拱抚恤点头,殷士谵又是拍手叫好。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中午饭点,魏广德叫张吉通知会馆,今天中午把酒菜送到里面来,他们就不出去吃了。
  和裕王府的人打交道,魏广德觉得还是稍微低调一点好。
  高拱和殷士谵的到来虽然瞒不过有心人,但是稍微回避一些,至少无心人是不会知道的。
  其实在接到通报,说高拱他们来了后,魏广德就知道,这是裕王府在向自己示好了,下午或者明天,或许景王府那边也会有所动作。
  “都午饭时间了,看看,我们聊天把正事儿都忘了。”
  听到魏广德叫酒菜,高拱才恍然大悟般笑道,随即,叫来门外的侍卫抬进一口木箱。
  魏广德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之前自己借给他们的银子,这是还银子来了。
  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也就没有推辞的道理。
  看这样子,裕王府的财政危机应该是已经解决了,看来那位严世番严大公子聪明过头了,也太贪财了,什么钱都干拿。
  魏广德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严世番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居然会想不到,还敢火中取栗,也是天欲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只是,接下来高拱的话就让魏广德一愣。
  “广德,这里是二千五百两银子,两千两是当初借你的,现在还你,还有五百两是按照市面上的惯例,给你的利息。”
  “这就不用了,当初我可没想着要收王府的什么利息,只是救救急而已。”
  魏广德连忙推辞,没向裕王爷那里送钱就不错了,还想赚人家的银子?
  魏广德可不是老寿星,不想找死。
  “话不是这么说的,天下哪里有白借的银子,如果真有,广德,你再给我找几十万两来,我都要。”
  殷士谵插科打诨说道。
  “哈哈.....”
  高拱闻言只是笑笑,接着说道:“银子放这里,其他的我不管了。
  本来你这奉旨回京我们应该给你办接风宴才对,不过今天到了这里,这顿酒我们可都没打算掏钱买单的。”
  酒席过后,高拱、殷士谵才告辞离开。
  下午,不出意料的,景王府也有人送来礼物,又是盛情邀请魏广德过府一叙,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自然是要想办法推辞的,只不过话自然是扯到需要在会馆等候西苑那边的消息。
  一天没有得到嘉靖皇帝的召见,魏广德心有喘喘,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好开始揣度皇帝。
  其实,揣摩帝心是个很禁忌的话题,毕竟不管是谁做皇帝,都不喜欢臣下摸透自己的性子,特别是当今这位自认为很聪明的帝王就更是如此。
  但是,作为臣下的,就没有一个人不揣摩上意的,除非是不想做这个官了,或者纯粹就是混吃等死的,不想进步。
  魏广德这个时候刚入官场,自然不存在找地方养老的想法,内阁才是他现在的目标。
  魏广德开始仔细回忆以前看过的那些塘报,希望从中梳理出嘉靖皇帝的性子,到时候在西苑好投其所好。
  但是想了半天,好像和一般的皇帝没什么两样,如果有,那就是够心狠手辣,杀人是从不手软。
  是的,魏广德回忆后发现,貌似死在当今这位手中的大臣还真不是凤毛麟角。
  大礼议事件就不说了,廷杖打死多少人。
  和大臣们斗完了,后面依旧是手黑,直接把当时的首辅都给腰斩,这貌似也是开创大明朝先列的,朱元章那会儿弄死的那些达官显贵是不能和后面那些人比,没有可比性,目的不同。
  中午酒席上,魏广德到是和高拱、殷士谵有意无意说了几句,但是明显他们也是讳莫如深。
  其实也不奇怪,对于当今的性子,大多数朝臣都只是私下里和熟悉的,信任的官员讨论。
  高拱他们倒是有心想要拉拢魏广德,可是毕竟接触时间太短,他们也不算完全放心,可以敞开了说,而且嘉靖皇帝自“壬寅宫变”后移居西苑,自然早朝没什么大事儿基本就算是废了。
  朝臣们和皇帝接触时间少,自然熟悉程度也大为下降,也就是内阁和六部九卿还能有事时和皇帝见上一面,还有就是斋醮的时候,需要进献青词,翰林院的学士们也有机会见到皇帝。
  高拱还好,他也是个写青词的行家,殷士谵这种只会写诗词作文章的就不怎么受嘉靖皇帝喜欢了。
  不过当时高拱并不愿意多聊这些,而是把话题引向他处,魏广德也是无奈。
  这就是还没有被他们完全接纳的意思,现在示好,只是表达个意思,后面还要看表现。
  最后,魏广德发现除了知道嘉靖皇帝爱修道,喜欢青词外,似乎他还真想不到什么了,那就想想严嵩好了,他这么受嘉靖皇帝喜欢,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严嵩这个人的经历很有点意思,他生于成化十六年,弘治十八年考中乙丑科进士,为二甲第二名,治《诗经》,选庶吉士,后被授予编修。
  在这个时候,严嵩得了一场大病,迫使他退官回籍,而在严嵩回老家养病的十年里,正是宦官刘瑾权倾天下之时。
  这不由得让魏广德想起另一个人,之前魏广德就听人提起过,但是却没有丝毫印象,直到他进入翰林院以后才了解的人,那就是张居正。
  来到大明朝,最早魏广德听到张居正这个人的时候,曾省吾说的是太岳先生,当时魏广德以为就是个老翰林,到了年岁致仕回家养老的,也就没多想。
  进了翰林院才知道,曾省吾说的太岳先生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居正。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幼名张白圭,湖广荆州卫籍,嘉靖二十六年,张居正中二甲第九名进士,选庶吉士,那年他二十三岁。
  张居正做庶吉士那三年,刚好就是大明朝政治斗争最激烈的那些年,严嵩斗垮了夏言成为首辅,夏言横死当街。
  魏广德不知道那段时间的经历是否给张居正上了一课,反正前几年张居正就以养病的名义回了湖广老家。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觉思索,自己要出人头地,坐上首辅之位,是否也要学学严嵩和张居正,回家养养病。
  严嵩够厉害了吧,其实在印象里,似乎还没有张居正来得勐烈,直接就是权倾朝野的存在,好像看到的文章小说里,这位张居正直接连皇帝都训,跟训儿子似的。
  活着的时候倒是轰轰烈烈了一回,死后好像就很惨,连累自己还祸及家人。
  不过印象中,后世对他是绝对的褒扬,虽然有错误,但是功劳远大于过失,甚至有人直接就说这位是给大明朝续命百年。
  至于张居正搞的改革,魏广德就记不清了,反正肯定触及权贵利益了,虽然有些地方他很圆滑的处理了,可是触动了就是触动了,最后还是被反攻倒算。
  还是说严嵩,这人执政能力是有的,你看现在朝廷国库支用不足,可是依旧还是在运转着,这就说明人家还是有一套的,不管是拆东墙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反正朝廷严重赤字的状态下还能维持运转,各地天灾的救济也有,只是多多少少肯定不足。
  不过魏广德觉得,严嵩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给嘉靖皇帝送银子上。
  别看朝廷支用不足,可是好像只要嘉靖皇帝开口要钱,严嵩都能想法设法满足。
  这些钱,最后也都用在皇帝的修道事业上了,或是斋醮,或是赐建道观。
  嘉靖皇帝喜欢钱,还喜欢被拍龙屁,只要满足他的需要,啥事都好说。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觉眼前一亮,旋即又暗澹下来。
  那位要的钱可不是小数,而且还得有名目才行,皇帝可不会搜刮民财的,名声不好。
  再说,自己那点银子,估计斋醮两次就花光了。
  想到这里,魏广德看着脚下的箱子,撇撇嘴,还是太小了点。
  一晚上时间里,魏广德净琢磨怎么讨嘉靖皇帝欢心,投其所好,怎么拍好龙屁上,也想了怎么解决国库不足的问题,这个有点麻烦,不好解决。
  要解决国库问题,那就要想办法收钱。
  可现实却是,有钱人的税收不上来,穷人的税也收不了几个,逼急了就要造反了。
  造反,从来都是和苛捐杂税,贪官污吏挂钩的,老百姓不是被逼急了,还真不会想到要造反,都是为了吃饭,造反其实也是为了吃饭。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没人介绍嘉靖皇帝喜好,魏广德还是没想到该和他说什么让皇帝高兴,多赏自己点什么。
  最后,魏广德也只能牙一咬,心一横,见到皇帝再说吧。
  借力打力,见招拆招,反着顺着皇帝的话来,就不信还会让皇帝不高兴了。
  再说,自己一个从七品芝麻官,不至于让皇帝置气,毕竟都是他一手捡拔起来的,这次也算给他漏脸了。
  天子门生,嘿嘿.....
  魏广德感觉自己这个天子门生貌似没借到皇帝的光,反而是自己给嘉靖皇帝添光了才对。
  第二天,一上午,依旧没有西苑的人来找他,让魏广德以为今天怕又是这样,嘉靖皇帝都把自己忘记了吧,或许正忙着自己的修道大业,稍微打岔容易走火入魔。
  可是在下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开到了九江会馆大门外,马车之后还跟着两名骑马的侍卫。
  马车停稳后,车上跳下一个小内侍,抬头看了眼大门正上方“九江会馆”四个大字的牌匾,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这位公公,不知是吃饭还是。”
  掌柜的老早看见门外的马车就迎了过来,以为来的是哪家老爷,结果看进来的是一位宫里的内侍,瞬间就想到魏广德那里,只是恭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请翰林院魏广德魏大人出来一下,我找他有事儿。”
  那内侍对会馆掌柜语气并不客气,只是说话还算温和。
  太监可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皇爷对魏广德看上去不错,他们就绝对不会去得罪。
  听到是找魏广德,掌柜的立马狗腿的给内侍搬张椅子请人坐下,安排人上茶,自己一熘烟跑到后院找到魏广德。
  “内侍,他们可算来了。”
  听到掌柜说的话,魏广德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皇帝还没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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