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表哥林霆
用过午膳,谢桑宁去了林霆的临风居。
刚进院子,谢桑宁就被随风飘来的一大张宣纸蒙住了眼睛。
她抬手将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从眼前拿开,见上面墨迹飞扬,狂放随意,是一手极有特色的狂草。
再往里看,一路上都被宣纸铺满了,寒风吹过将纸张扬得四散,衬得这院子更显独特风雅了。
谢桑宁心下有些疼。
这么冷的天,林霆只穿了单薄的棉衣站在院中,他握笔的手已被冻得通红,却像没有了痛感知觉般,一直没有停下来。
从他身前的那张书案开始,一路铺陈着数不清的宣纸,他身侧的那方洗笔池子里的水已经结了一层墨色的冰。
谢桑宁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依然笔走龙蛇,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不到外界的声响。
谢桑宁第一次对自己重生回来做的事感到后悔。
若她早一点解决掉沈昕柔,或者提前提醒一下林霆,或许此事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这么小心翼翼,不敢贸然行事,反而让沈昕柔钻了空子,或许她应该再勇敢一点,再直接果断一点,再狠心一点。
“表哥。”
林霆充耳未闻。
“表哥!”
谢桑宁上前去夺他的笔,林霆倏然抬起头看她,谢桑宁立时惊怔住了。
林霆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距,只是下意识地看着抢夺他笔的敌人。
“表哥,对不起!”
谢桑宁伸出手将他的眼睛盖住,他的眼睫轻轻扫着她的手心,片刻后她终于感受到掌心里的一点温热。
林霆自幼就很疼谢桑宁,哪怕此时的他自暴自弃,只想逃避,也依然不舍谢桑宁为此自责。
两个人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谢桑宁双腿僵直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林霆终于出声,
“宁宁,我是不是很失败。”
谢桑宁温柔的笑了笑,她把手拿下来,看着林霆已经恢复了焦距的眼睛,认真道:“在宁宁心中,除了爹爹和舅父,表哥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谢桑宁开蒙的时候曾经在武定侯府住过一段时间,那时表哥林霆每日带着她和表姐在书房描红。
明明也是小小的少年,却跟个老成的先生似的。
不过表哥很厉害,她写的所有字他都认识,她读的所有书他全都读过,甚至她随手从书房里拿的一本书,表哥都能给她讲出好多书里的典故和道理。
表哥很温柔,就算她写错了也不会像夫子那样凶她,他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还会在她写得好时偷偷给她糖吃。
那时在谢桑宁的世界里,表哥就是最聪明最优秀的人。
舅母还曾开玩笑道:“宁宁这么喜欢表哥,将来要不要给表哥做媳妇?”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是媳妇,开心地说:“要,要给表哥做媳妇。”
倒是把那小小的少年羞得脖子都红了。
幼时的事好像还在昨日,一眨眼他们已是物是人非了。
林霆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的我,就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谢桑宁反驳道:“谁说你无用了,人不是只有一种活法,科考不行,我们就换一条路,你的才华不会就此埋没的。”
林霆声音里满是苦涩:“我从记事开始就每日与书为伴,除了读书写字,我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如今我就像是这府里养着的一个废物,染染都能帮大理寺查案,帮百姓治病,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谢桑宁宽慰道:“可我和表姐都是你的学生,表哥忘了,我们学会的这些好多都是你教的。”
“即便不能入仕,表哥你的才华不可否认,既然你可以教我和表姐,为何不能教更多的人?”
林霆怔仲,“你的意思是......”
“像魏大人那样做个大儒,不需入仕,只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一样可以用你的才华为朝廷效力,我相信有朝一日,表哥定会桃李满天下。”
林霆心下微动,可片刻后他又叹息道:“如今我背负着科考抄袭作弊的名声,又有哪家书院会用我,哪还有人愿意让我来教?”
谢桑宁见他态度有松动,稍稍松了一口气,“表哥可信我?”
林霆看了看眼中透着光芒的谢桑宁,下意识点了点头。
“表哥安心在家中等着,不出十日,我定会为你正名。”
谢桑宁整个午后一直待在临风居,等她告辞回府的时候,林霆已经恢复了往日文质彬彬的佳公子模样,甚至亲自到府门前来送她。
舅母瞧见林霆的变化,眼眶微红地握着谢桑宁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林家一脉单传,林振坤膝下只有林霆这一个儿子,若林霆一蹶不振,武定侯府就彻底后继无人了。
这些日子,夫妻两人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让林霆重新振作起来,不想谢桑宁只用了一个午后的时间,就让林霆又找回了生机。
次日就是谢景康成亲的日子,因为是给老太太冲喜,所有的流程尽量精简,为了不堕成国公府的面子,方氏在细微处花了不少心思。
比如宴席的置办,请了广福楼中厨艺最好的大师傅,糕点酒水也是从明月楼高价买的,谢桑宁听闻方氏下了大手笔的时候,还有些惊愕。
幸好明月楼是自家产业,肥水没有流到别家去。
再比如当晚的烟花,也是花高价特意定做的,花样在京中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府里各处挂的红灯笼,铺地的红地毯,装饰用的红绸,无一不是外面难得一见的,这奢靡程度令谢桑宁都忍不住咋舌。
“母亲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大手笔?”
谢桑瑶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二房那些下人,议论母亲为了博好名声,推他们少爷去冲喜,还说什么二叔和二婶去了,剩下一个独子,整日受大房搓磨,连婚事也被母亲拿捏着,可怜的很。”
谢桑宁:“二房的下人何时胆子这么大了,竟敢议论起当家主母了?”
谢桑瑶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是三哥自己来找母亲,说二房只剩他一个主子,后院的事情也不多,就把这些丫鬟小厮交给他身边的嬷嬷管着,免得叫母亲操劳,母亲也不想插手侄儿的事情,就把二房的事都交给他自己安排了。”
谢桑宁冷笑,这个谢景康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他,也不知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他一个男子是从何处学来的,又或者有何人在背后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