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番外·贺听澜2

  她果真做到了,她站在最高的那栋楼上,俯瞰着整座城市。
  而当下我还是那个渴望长大的幼体期人类。
  我自以为完美的手段,在她看来应当上不得台面吧?
  毕竟当时她在爸爸开的车和管家开的车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不过我当时只以为她是因为讨厌爸爸,后来我才明白她是不喜算计到她的身上。
  所以自那之后,我体内恶劣的因子,心中暴虐的算计,一丝一毫也没有沾染她身。
  新学校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下了课后我听见了许多难听的话,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句——
  “他就是一个没爹没妈的野种,亲妈跑了亲爸都不知道是谁。”
  我想起身反驳,但渐渐的,我的心中也被这句话所肯定。
  因为不是亲生,所以不像,不爱,不关心。
  原来是这样。
  手中的笔险些被我折断,但我猛然想起这是她为我定制的,虽然是以前那个愚蠢的“她”。
  但和她有关的东西,我现在觉得太少了,所以我莫名地舍不得折断。
  晚上放学,是贺城来接的我。
  嗯,是贺城,因为他不是我的父亲,也就没必要喊“爸爸”了。
  回家之时她换上了礼服做好了妆造。
  原来真的会有人类的美丽,能足以让世人皆祈求的神明,都自叹不如。
  我突然想起,后花园的那些月季。
  红裙配红月季,应该很美很美……
  她含笑和我摆手道“再见”。
  我也第一次举起手,和她有了这种亲昵的互动。
  真漂亮,但远没有她的特别,来的让人惊心动魄。
  自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回过贺家。
  妹妹每天哭着,说她再也不会不乖了。
  而我?
  我说不清楚,我很复杂。
  烦躁、思念、激动、喜悦以及一丝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种情愫是什么,我暂时不懂。
  我只知道当贺城问我愿不愿意去找她时,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手就已经搭在了贺城的手上。
  我愣了一会儿,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就这样时隔三月,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她的眉间拢了些许疲倦,却依旧很美,似西子捧心。
  我坐上了她特意给我定的小沙发,小沙发软软的,很符合幼体形态的人类。
  听到她要和贺城离婚,妹妹跑的很快,然后被她圈在怀里,紧紧的。
  或许我也该那样呢?
  她的怀抱应该是温凉又带着属于她身上特有的香气的吧?
  但我哭不出来,我只觉得心口好像长了一朵月季,还是花开的最盛之时。
  我很开心。
  以至于回到贺家,我看见了那个说我是“野种”的少年,也依旧含笑。
  不过他没有笑,他躲在地下室里,只会尖叫。
  太吵了,我很不喜欢。
  他的嘴被我塞了很多的月季花瓣,然后我用针线一点点地缝合上。
  我想,这样他以后说话,就能香一些了。
  不会尖叫的人类,应该得到善待。
  所以我给他注射了师父说的药水,他的骨头很快变得酥脆,轻轻一折就断了。
  没多久,他就成了一堆适合做培育月季的齑粉花肥。
  无趣。
  师父教的方法太干净了,连一点点血腥都闻不到。
  不过这种法子比较适合我的年纪,因为处理起来会比较轻松。
  回到楼上,妹妹在玩华容道,我清洗着手上的月季花汁。
  她也看出我做过什么,很是嫌弃,但唯独没有恐惧。
  和我是一样怪物的妹妹,最会装乖了。
  妹妹问我为什么不挽留她,如果离婚了以后都不能常常见到她了。
  “那不是更好吗,离了婚,不是更好吗?”我脱口而出。
  是呀,离了婚,她就可以不单单只能是“妈妈”了。
  我想快点长大。
  十三年间,段氏的那栋楼直插云霄,我的身高也从她腿部,再到她的腰际,肩部……
  然后,我高出她许多。
  她也从纤细高挑变得娇小,我甚至渴望着她累时可以靠在我的肩上,但从未有过。
  她太特别了,她好像什么都能看得出却什么都不说。
  她会准备让我也垂涎的美食,柔软的毛毯,符合我身材的高定。
  只是不再同我亲昵,她好似看懂了我的妄念,但又没有。
  我照常去景苑给她换上一束新鲜的月季。
  一束烟紫色,还有一束是她总会多问几句的红色月季。
  从她初次说喜欢那个颜色之后,第二次我就多带一束红色月季。
  但那时的她却说,那不是贺家后花园的红色月季。
  当时她说这话时,手里正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壁炉前喝了一口,火光跳跃在她的脸颊。
  很是平常的举动,但我就是莫名觉得她很可爱。
  “可爱。”
  “澜澜是在说自己吗?”她含笑询问。
  我没有否认,因为在这十三年间,我和贺听窈一样,开始事事顺着她。
  听着听着就顺了,顺着顺着,也就习惯了。
  既然她想要,那我自然是要顺着她的。
  只是被那些曾在她背后诋毁过她的人的鲜血,浇灌而成的花,太脏了,配不上她。
  第二次送花时,她盯着我蹙眉问道:“澜澜最近是生病了吗?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苍白?”
  我摇头,而后又点头。
  其实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太聪明了,我怕她会发现什么。
  我将月季插在花瓶里,陪着她看了许久的书,准备离开时,门外的江渡刚好赶来。
  她接过江渡手中拎着的礼盒递给我,同我说:
  “是你蓁蓁姐姐亲手做的补气血的药膳,外面可买不来。”
  她好可爱。
  我感觉我的耳根子有些热,便仓促接下转身就走,她在身后叮嘱我要“注意安全”。
  用同类鲜血浇灌而成的鲜花,接触稍久便会中毒。
  想到此,我又顶着生热的耳根子同她叮嘱:“要记得戴好香囊,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不用了。”
  “好。”
  她也按我说的照做了。
  她好乖……
  快到十八岁的生日了,我很开心!
  因为十八岁人类身体就成年了。
  那我是不是就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了?
  不是曾经的继子,而是一个爱慕者、追求者的资格。
  但很可惜,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回来了。
  可是生日这个月我的手上不能染血。
  没有什么人告诉过我这个“生日月,不沾血”的信条,只是我在这条血腥的充斥人类尖叫的道路上,自己定下的一条准则。
  只要这个月不杀生不脏手,那我的愿望……
  就能在今生实现!
  我只能求今生,因为我只求一个她。
  度假村里有着每一年生日时期的甜蜜过往。
  她早早的就到了,在我和贺听窈的事情上,她一直都很认真地对待。
  蓝色的天幕上划过流星,贺听窈许愿她能一生幸福。
  而我,给流星做选择。
  如果我得偿所愿,它就顺利完成它的运行轨迹。
  如果我无法得偿所愿……
  我没有给它这个选择!
  不过,或许恶人就该有恶报,所以十八岁生日前夕,那个吵得我心烦意乱的雨夜,她编织的所有美丽梦境全都一一的打碎了。
  我心慌之余,将我的肮脏想法一一道出。
  那个当年我分不清是什么的情愫其实叫做“喜欢”。
  不过后来,它叫做“爱”。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师父接触的,但我清楚地看到了师父对她的好奇与喜欢。
  不,或许说是我的亲生父亲,对她的好奇与喜欢。
  前一秒我将我的亲生母亲杀了,将母体的能量收回到芯片中,我以为我有了在亲生父亲之下,护住她的能力。
  但是人类就是人类,怎么能和在科技超出千万年中生活的他,相提并论?
  而我也破了生日不能杀生的惯例。
  所以我没有得偿所愿。
  那道流星,是假的。
  后花园里的尸骸,被一一翻了出来。
  我想到的也只有,以后便不能再给她送月季了,不过她那么厌恶我,应当也不会再要我的月季了。
  月季连同我的人一样,被她所厌弃。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死亡的前一秒,我才清楚地认知到——
  她从未爱过我,无论是爱情还有亲情,甚至连我曾一度沾沾自喜又厌恶不已的母爱,也都是假的。
  再次苏醒我丢失了一切的记忆,我只知道我叫“001”号。
  但我曾看到那道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从高楼一跃而下,我看见她坠落在深不见底的湖底,那里冰凉刺骨,岸上是所有人的唏嘘。
  我看见了我的冷漠,我的无所谓。
  “零五号样本已采集完毕。”
  “零五号试剂……”
  “零五……”
  在发现我对“零五”的反应格外的激烈时,那群穿白大褂的人类便会刻意地在我耳畔提及。
  可那究竟是什么?
  零五……
  泠妩。
  我看见了她,原来……是她叫泠妩。
  她的眼眸含着温情,含着涟漪春水,可看向我时,冷淡又平静。
  但我依旧拼命地扬起笑意。
  我想向她证明,我对她的一切都是干净的,
  笑容是,说话是,感情也是。
  但她没有看见,她走的太快了,就像我的记忆一样,快速的从我的眼前消逝。
  我抬起手触碰眼角。
  原来我是会流泪的。
  ——
  我自知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但,唯你,
  无法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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