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那年经典，流言与真实
深水埗。
来到这里，谢端阳第一感觉是“老”。
不仅建筑风格老旧，满是岁月痕迹。
同时，街上往来的行人中，老者的比例也明显高过其它地区。
但并不显得过于颓败，了无生气。
反而给人种在混乱中孕育着股旺盛生机的感觉。
当然，那是因为他现在心情不差。
如果换成其它人，可能就只感觉这里脏乱差，是被抛弃的地方，远比不上其它区域。
谢端阳来这里，其实主要是想看眼吉米仔。
他很早就出来摆摊做生意，拜入官仔森门下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想要找到家靠山避免被社团人物压榨欺负。
只不过因为头脑出众，经营能力强，所以才在社团当中逐步上位。
虽然加入了和联胜，但其本行也一直没有放下。
而且看起来，还甚是红火，比附近几家同类的音像店客流量要多出不少。
很大程度，谢端阳觉得与其店里的靓妹有关。
不少身着校服的学生，隔着玻璃门窗，翘首打量着里面的波涛汹涌的售货员。
间或有一两人，用零用钱买张碟片。
往往说不过两句，就红着脸挎着包跑出来。
都是十四五十五六，正值荷尔蒙分泌旺盛，对异性好奇的年纪。
而年岁更长的成年男子，则是明显要从容许多。
买唱片、录像带的时候，口花花是避免不了的，甚至还会得陇望蜀，想要趁机吃些豆腐。
不过两名靓妹显然深谙此道，拉拉扯扯，不让他们占到实质意义上的便宜。
“吉米这家伙，倒是挺会利用自身优势的。”
顺手拦住个落单的学生，问过两句后，谢端阳不禁如此念道。
龙根、官仔森，一听这花名，就知道吉米这一脉主要搞得什么生意。
基本是靠拉皮条，哄女人下海接客的姑爷仔马夫。
与靓坤在砵兰街那边搞得相差无几。
其实搞不好，靓坤这个花名也包含了这方面的意思，所以才想到拍这方面的片子。
从理念与资源利用上，已经先进了一大步。
相比之下，吉米这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从手底下的小姐当中，挑选年轻靓丽，脾性又比较温顺听话的，轮流过来兼职充当售货员。
然后再根据她们的业绩，给予返点抽成。
他们控制的这些妹仔，与万国城、大富豪这些高级夜总会当中的舞女档次不同。
价格相差悬殊，还要上交给社团帮派极大一部分，所赚有限。
对吉米仔提供的这份兼职，并不怎么抗拒。
而且，卖唱片录像带所得收入也不是她们愿意答应的关键。
而是在这里帮忙站台后，吉米仔对她们也会有适当倾斜照顾。
譬如说在遇到某些难缠的变态客人时，会多维护下，钱多事少的好客源介绍给她们。
而对吉米而言，被他选来推销的女人，本来就是质素相对较高的精品。
原本就是要重点维护的，现在不过是名正言顺些。
如此一来，吉米仔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在官仔森那边，地位亦是越来越稳固。
普通中学生当然不可能对这些了解得多么深入，但谢端阳听到后却是立刻猜出了个八九分。
从这点上，吉米的手腕比之靓坤又来得高。
毕竟靓坤可是直接放高利，然后逼女人下海，甚至拍片。
而吉米这边却是达成了个比较稳定的利益共生关系，还没有吃白食，让小姐们出力打白工，风评要好上许多。
对吉米这时候的业务能力有了个大概评估，谢端阳这才推门进入。
一进来，就被“靓仔”、“先生”所环绕。
不过比起对其它顾客时的模式化表情，两位小姐姐在面对他时，语气明显要真诚许多，甚至主动凑将过来。
令原本那几名吃不到葡萄的中年顾客看了分外嫉妒不爽，就要过来推搡争执。
动静打了，正在柜台后算账的吉米自然而然地被吸引过来。
见到是他，吉米显见得愣了愣，流露出意想不到的神情。
但很快，他就快速反应过来，放下账本起身快步走来。
“coco，阿玉，这位客人我来招呼。”
打发走两女，吉米看过来，率先打起招呼。
“谢先生，今天怎么得闲来我这边？”
虽然那晚谢端阳收了名片，说是有时间会过来，但他也只以为是客套的场面话，未有当真。
没想到对方居然真个儿过来，还是在目前和联胜与洪兴关系不怎么融洽的现在。
“你那天说了，会给我半价的嘛。
这两天搬家，一切都要买新的，顺带再添几张唱片和几盒录像带。”
简单解释了下，谢端阳笑着问道。
“怎样，有无什么好介绍？”
吉米生意上能大获成功，不是单单只是靠小姐姐们带货推销，本身能力也无愧于音像店老板的身份。
听了他的要求，吉米打声响指，带他走到最前面的货架上。
能够放在店门一进来，最显眼位置的，无疑是最热销最流行的那些。
梅艳芳菲的《坏女孩》，张雪友的《smile》，n tam 的《暴风女神lorelei》，邝美云的《再坐一会儿》……
《为你钟情》的白胶设计在一堆黑胶中，显得十分显眼。
看着封面上莱斯利手上的三金戒指，谢端阳心中暗暗发笑。
后世在互联网刚流行但还不是非常成熟的时候，有一些广为流传的谣言。
说是莱斯利是接拍了吟诗小达人的《霸王别姬》后，入戏太深，结果性向改变。
又比如说，梅艳芳菲粉丝时常所扯的四十岁约定，什么到时候你未娶我未嫁，就在一起。
而这些，完全是没有根据的瞎扯淡。
虽然莱斯利当初与毛毛、雪莉等谈过恋爱，但绝非拍《霸王别姬》才改变了取向。
最起码现在，他就已经找到了伴侣，也就是被其粉丝称之为“唐先生”的人。
之后两人关系十数年不变，自然不可能再与情史复杂的梅艳芳菲做这种约定。
封面的戒指，白胶设计，以及专辑名字及主打歌《为你钟情》。
其实都可以看作其进行表白。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香江，虽说是国际化都市，但对这方面远没有以为的看得开。
甚至哪怕直到莱斯利离世前都是一样。
尤其，他的粉丝当中有不少，甚至可以说过半是年轻女孩。
自然更加无法接受喜欢的偶像居然是这种样子。
不仅当下正当红的星路立刻就要黯淡下来，参照这两年吵得越发激烈的“谭张争霸”话题。
死伤几个人，都不是不可想象。
————
“这些，全都要。
还有之前几年的畅销专辑，也一并找出来吧。”
谢端阳手臂在空虚画，将那些专辑圈在当中，大气说道。
吉米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寻找包装，而是又跟着他来到了后面的另一张货架上。
这里，就不是香江本土的粤语专辑了，全都都是从湾湾过来的国语专辑。
摆在最突出位置的，不用怀疑，自然是云集了大中华区，老中青三代，六十位歌手合作的公益歌曲——《明天会更好》。
这首歌的背景不用多说，几乎可以算是耳熟能详。
先是由牛不落发起，赶在圣诞节前，搞出来首《do they know it\\u0027s christmas》，为非洲饥民筹募善款。
而牛不落同阿美利加，作为以前的“父子”，关系很是有些微妙，互相均都有些看不起对方。
见到牛不落那边搞的这首，收获声望无数。
阿美利加这边坐不住了，由mj与莱昂纳尔·里奇两人牵头，召集四十五名知名歌手。
同样搞出来首《天下一家》出来，为埃塞俄比亚同苏丹那些饱受食物短缺等问题的灾民捐款。
如果细听的话，可以明显感受到两首歌在细节上有着微妙的仿佛。
而借助其声势，mj算是彻底登上神坛，名望到了个其它歌手无法触及的层次。
消息传过来，湾湾乐坛同样有了想法，觉得不能让他们专美于前，亚洲、华人同样也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而且，时机也是正好。
86年是世界和平年，85年推出，正好呼应这个主题。
想法有了，接下来就是实施。
张爱嘉横跨影视歌三界，来往港台等地，家世亦是不凡，人脉广阔，由她来作为发起牵头人作为合适。
而创作者，自然要轮到当时最为炙手可热，词曲又颇具人文关怀的罗大佑头上。
说到这里，就又不得不说其幕后的故事了。
虽然世人流传，罗大佑是碍于女友张爱嘉的面子，才会出来创作词曲。
但事实上，是两人当时感情已然出了问题。
女友前面，还要再多加个“前”字。
关系不说是跌入冰谷吧，也是没多大区别。
而最开始罗大佑答应下来时，也是不知牵头人是张爱嘉。
由此，就大致可以想象得到两人在这期间的尴尬状态了，私下里几乎都没什么沟通。
不过原先的心结前嫌总算是消除大半，不至于翻脸成陌路或者仇人。
当然，这首歌的背后的故事，还远比单纯情史来得复杂。
那时候的罗大佑，也才不过三十出头，还是个十足的愤青，对时政，对当局不满。
为他人写歌时还好，有条线兜着，但到了自己专辑当中，则是怎么愤世嫉俗怎么来。
这种性情，哪怕是创作《明天会更好》时也不例外。
既然调子是公益歌曲，又给了“明天会更好”这个题目。
这种应试作文，等同于给骂戴上了辔头缰绳，在所有人看来，都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
不信你罗大佑还能整出什么活儿来。
然而，当监制李寿全拿到歌词时，却是顿时傻了眼。
“轻轻抚摸麻木的身体，无奈闭上你的眼睛；
这个荒谬的世界 依然黑白不分的转个不停。
春风已解风情，刺痛少女的心；
那旧时撕裂的伤痕，永不会愈合了……”
完全没有什么阳光、希望的感觉，只有绝望看着就是种很灰暗的感觉。
一看到开头，他便知道这歌词不能用。
但是呢，像罗大佑这种犟驴，也是绝对不会修改歌词的。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自己来。
是以他邀请了当时湾湾多名大拿一起出手，加以修改润色，再由张爱嘉最后定稿，总算是确定了最终版本。
原稿拢共346个字，而单改动的字数就有181个。
说是歌词整个推倒重来都不为过，几乎是另起炉灶了。
至于基调，更是彻底变得积极向上，满怀希望。
一个曲子，因为歌词差异，居然有如此迥异的立意，也是实在有趣。
对于自己原版歌词被改，罗大佑自然是不会太高兴，倒也没说到了彻底无法接受的地步。
主要他也清楚，自己拿出的那版过于“黑暗”，用来做为唤醒人希望，鼓舞信心的公益歌曲，确实不怎么妥当。
真正的反转，在于后面。
因为歌词立场倾向问题，罗大佑当初算是湾湾重点监控对象，好几首歌未必审核通过。
而发表的，亦是难免被砍上一刀，加以修改。
然而到了年末，好戏来了。
《明天会更好》一经发行，就大受欢迎。
不论是本身质量优秀，亦或者为了弘扬“世界和平”的高大上主题。
还是单纯想要欣赏几十位知名歌手，不分公司、地域等，联合献唱。
总之，可以说是成为年度神曲也不为过。
这种热度，不蹭白不蹭。
于是到了年末竞选的时候，直接被罗大佑一直批判的当局拿来当作了应援主题歌。
这就……
很尴尬了。
罗大佑那是想当愤怒，觉得自己是被人当工具利用欺骗了。
因此之故，之后数十年时间里，他极少在公开场合讨论同演唱这首歌。
一直要到很久以后，才算是真正和解。
来年，更是出走湾湾，在香江这边立足。
至于他所写的那版歌词，则是从此不见天日。
同样要到数十年后，滚石才在发布《明天会更好》高清修复版mv时，捎带着将那份原稿放出。
从此让人知晓当年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