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惊马(二)

  疼!
  胳膊,腿,小腹,四处都疼。唯有头脸没受伤。
  在危险来临之际,江氏以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脸。全身都受了或重或轻的伤,脸上却没伤到一星半点。
  啊!
  救命啊!
  江氏闭着双眼,紧抱着头脸,放声尖叫。
  拉车的骏马希律律地嘶喊。车厢已经倒在街道一侧。
  万幸此处不是人群聚集之处,骏马受惊马车翻滚倒低并未伤到路人。
  车夫和随行的家丁骇的面无人色,慌忙打开车厢:“夫人!夫人!”
  江氏身边的丫鬟也被摔得不轻,额上擦破了皮,鲜血流在眼睛上,血糊糊的一片,看着颇有些可怖:“夫人,你没事吧!”
  江氏睁开眼,看到眼前血淋淋的脸孔,又是一声尖叫:“鬼啊!”
  那个丫鬟本就头脑昏沉,被这尖锐的叫声震破了耳膜,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江氏依旧抱着头尖叫。
  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车夫摔了腿,不能动弹。马车也不能再走了。家丁们略一商议,留下两个守在远处。另外三个,一个去北城兵马司送信,一个去邱府送信。还有一个,去寻最近的医馆。
  ……
  隔日,江氏没有进宫跪灵。
  “太子妃娘娘,”一个宫人轻声禀报:“邱家打发人来宫门处送信。昨日傍晚,邱夫人在离宫的路上,骏马忽然受惊,马车倒在路边。万幸邱夫人只受了些轻伤,敷了上好的伤药,养半个月左右就无大碍了。”
  “邱夫人不便再进宫跪灵了。”
  太子妃眉头皱了起来,略一点头,心里既担心,又有些无奈。
  这么多年没见义妹了。昨日相见,互诉心声。她还想着,以后常召义妹进宫说话,也能为义妹撑一撑腰。
  谁曾想,才一日,江氏就遇到了惊马的意外。
  灵堂里,不便多言。很快,一片呜咽声响起,太子妃的心思也很快收敛,将江氏一事抛到了脑后。
  江氏受伤一事,很快传进冯少君耳中。
  还是昨天那个小内侍,口齿伶俐地说道:“冯公公昨日训斥过后,小的就格外留心。今日一早,邱夫人没来。小的也奇怪呢,就悄悄打听了……”
  冯少君瞥了一眼过去:“废话少说。邱夫人到底怎么了?”
  小内侍忙答道:“邱夫人昨晚出宫后马车受惊,受了轻伤。要卧榻养伤,不能进宫跪灵了。”
  说完,小内侍偷偷看冯公公一眼。
  素来嚣张浮于脸上的冯公公,此时面无表情。
  不知怎么地,小内侍竟不敢再抬头,匆忙垂了下去。
  冯公公淡淡道:“你继续盯着椒房殿。”
  小内侍匆匆应声,麻溜地退下。
  冯少君在原地站了片刻,抬眼望了望天。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目。看一眼无妨,第二眼第三眼就觉眼睛有些刺痛了。
  冯少君垂下眼,以衣袖抹了抹眼睛。短短片刻异样后,恢复如常。
  到了深夜,太子才回东宫,最多歇两个时辰,在天没亮臣子们没进宫之前就得重回灵堂。
  近身亲卫们内侍们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躺在床榻上睡一会儿。
  杨公公也十分疲倦。太子是众目所瞩,一时一刻不能松懈。他这个太子近身内侍总管,也得时刻绷紧了神经。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么多天的苦熬。
  “义父快睡吧!”冯少君眼睛泛着红,忍着呵欠低声道:“夜里我盯着。”
  正值丧期,宫里各处都加派了人手,时刻得有人盯着。以防任何风吹草动。
  杨公公心疼义子,低声道:“你也去睡两个时辰。深更半夜的,宫门落了锁,到处都是锦衣卫巡夜。料想不会有什么事。”
  他整日跟在太子身边,许多琐事都给了冯少君。这些日子,冯少君颇为辛苦。
  冯少君轻声道:“义父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能撑得住。”
  短短一句话,分明话中有话。
  杨公公神色未变,唔了一声:“能撑住就好,义父没看错你。以你的资质城府,以后必将胜过义父。”
  顿了片刻,又道:“邱夫人受了轻伤,养一养就没事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必告诉沈祐了。”
  冯少君点头应下。
  杨公公没再说话,打了个呵欠,很快闭目睡着了。
  冯少君悄然退了出去,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个内侍悄然闪了进来,手里有四个传信的竹筒。
  冯少君打起精神,点燃烛台,将竹筒一一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
  这一个插曲,并未惹来多少瞩目。跪灵的诰命夫人们,顶多是在闲话的时候加一句“这个江氏也是没福气才进宫一回就遇了意外”,或是“上不得台面享不得福”之类。
  区区一个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夫人,还不够资格被众诰命夫人惦记。
  沈祐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亲娘江氏曾进过宫。
  这一日下午,沈祐难得休息,刚回了屋子,冯公公就悄悄来了。沈祐一把搂住她,稍解相思之苦。
  冯少君用力搂紧了他。
  用力之大,令沈祐也有些吃惊。
  沈祐难得低声调笑:“是不是想我了?”
  这个想字,听着就不那么正经。
  冯少君没吭声,还是用力搂着他。仿佛搂着一个自出生就被遗弃不知自己遍体鳞伤的孩童。
  沈祐有些惊讶,也没多问,默默享受着这片刻的拥抱和温情。
  “沈祐,”冯少君在他耳边轻叹:“以后,我一定要对你好。”
  沈祐失笑:“冯公公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些?”
  冯少君依旧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声音自胸前传来,有些闷闷的:“没什么。我就是忽然很心疼你。”
  她的亲娘亲爹虽然早早亡故,在世的时候都很疼她。她想起自己的爹娘,心里是暖融融的。
  可怜沈祐,出生就被遗弃,到了三岁,又被遗弃了一回。
  沈祐低下头看着她:“你今天总说些奇怪的话。不过,你心疼我,我还是十分欢喜。”
  冯少君抬头,亲吻他的唇。
  他们都不爱你。
  没关系,有我爱你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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