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神明的玩笑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整条街道都染成红色。
  焦黑的钢铁与残肢断臂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死不瞑目的瞳孔中倒映着天使的洁白羽翼。
  “啪嗒！”
  泛着白光的右手轻轻拧下插在【戟龙】吻部的反月牙型犄角，左手则掰断镶嵌在颈盾上的两根象牙。
  明日香怔怔地注视着背对自己的十号机，丝毫没有注意脚下早已被血染红的地面。
  是役，战自第六旅团全军覆没。
  “我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你回去吧。”
  十号机挥动翅膀掀起一阵带有血腥味的风，很快【戟龙】顶部打开一个小窗口，雾岛机械地探出半个身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泪水。
  “你杀了我吧！！！”
  雾岛对着十号机涕泪横流地咆哮道。
  自己的上级，同伴一个个全部都惨死在面前，而那个有着红色眼睛的恶魔现在居然放自己离开？
  看着十号机还沥着鲜血的手指，雾岛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快杀了我啊，你这个恶魔！”她挥舞着双手，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生怕十号机看不见她。
  “你的残缺灵魂需要补完，唔...看来她是听不进去了。”十号机将手中的犄角扔向空中然后接住，就像是在玩抛物游戏一般。
  “明日香，这个人就交给你了。”绫人说着操纵十号机侧过身让开通路。
  “不要命令我！”明日香没好气地回道，在与雾岛四目相对后，她立刻换上一副冷漠的表情。
  “你叫雾岛对吧，既然你那么想死，我成全你。”
  明日香说着弯下腰捡起一支躺在血泊中的手枪，从枪身传来的黏稠触感让她一阵恶心，她双手握住枪把将枪口对准雾岛，后者绝望地闭上眼睛。
  三声枪响过后，明日香扔掉手枪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腕。
  “这样就可以了吧。”她征询似的看向十号机。
  “嗯。”
  十号机慢慢弯下腰，雪白羽翼伸到明日香脚边，耀眼的白光刺得明日香眼睛生疼，她抓住翅膀末端的羽毛爬了上去。
  摸起来好舒服，这是明日香的第一反应，她整个人干脆呈大字型趴在十号机的翅膀上，左右手不断揉捏着像羊绒一般的羽毛。
  “好痒啊明日香，别闹。”插入栓中传出绫人憋笑的声音。
  “让你命令我。”明日香嗔怪道，她挠的更起劲了。
  “抓紧！”
  十号机展开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巨大羽翼朝空中飞去，明日香一下子滑了下来，她咬牙爬到翅膀根部才稍微放松下来。
  明日香攀附在翅膀上朝下望去，路上根本看不见什么人，只有东倒西歪的建筑群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湍急的气流吹得她脸颊生疼。
  “为什么不杀了她？”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很久没练过枪了。”
  明日香翻了个身，用双腿夹住一堆羽毛后她将手枕在后脑勺上，湛蓝的眼眸望向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地面上的雾岛呆呆地看着满街的尸体，很快她重新钻进了失去武装的【戟龙】内，沉闷的哭泣声伴随着金属敲击声传向四周。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十号机蹲下身子，明日香像坐滑梯一般从翅膀上滑下。
  “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告诉？”明日香不满地踢了翅膀一脚，羽毛上的红色脚印看上去分外扎眼。
  十号机扬了扬手里的犄角和象牙。
  “这些都要丢进废弃场。”
  绫人说着走进黑暗之中。
  “有翅膀也不见得是坏事啊。”
  绫人笑着拍了拍有些酸疼的后背，十号机本身不像六号机那样自带浮游功能，从大中央垂直沟降下都是靠信仰之跃，即使有at立场的缓冲，每次降落脚底板都疼的发麻。
  很快十号机就来到了废弃场的入口，一阵冷风从后颈吹过，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地方不宜久留。”
  黑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咀嚼声，听得绫人头皮一阵发麻，他操纵十号机将犄角和象牙扔进废弃场，在听到沉闷的落地声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们俩可以安息了。”
  如果绫人再往前走几步的话，他肯定会发现一幕极为恐怖的景象。
  量产机的上半身正不断将所能触及到的eva零部件全部塞进嘴里，咀嚼一番然后咽下，涎水混合着鲜血流满了它的下巴。
  头顶被朗基努斯枪刺出的两个大洞已经愈合，灰色舌头从嘴里伸出舔了舔红色的肌肉唇，量产机两手撑着半截身体朝十号机扔进来的犄角爬去，鲜血和肠子在地面上拉出一条肮脏不堪的油腻轨迹。
  “唧......”
  “唔......”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绫人使劲晃晃脑袋想保持清醒，然而并没有多大好转。
  将十号机切换至傀儡模式后，绫人疲惫地扶住额头。
  “好烫！”
  是发烧了吗？灰红色眼眸吃力地眨了眨。
  有液体好像从左臂伤口流下来了，绫人下意识一抹，然而在看到手掌上的物质后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手心里满是橙黄色液体！
  “lcl？”
  绫人急忙查看左臂，果不其然lcl正不断从伤口中渗出。
  绫人神情凝重地摸出手机，匆匆按下几个键后他深吸一口气。
  “绫人君，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冷冽的声音。
  “律子小姐，请帮我联系下一班去月球塔布加基地的火箭。”
  “肉体开始崩解了吗？”律子的声音高了八度。
  “嗯。还伴随发烧的症状。”绫人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先到我这里拿些退烧药品。”律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许担心。
  “了解。这件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说完绫人立刻挂断了电话。
  ......
  电视里正在播放小田和正的名曲——【突如其来的爱情故事】，明日香一边哼歌一边将面膜敷在脸上，面膜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蹬掉拖鞋后，明日香平躺在沙发上一脸享受的样子，除了左眼还是有些不协调外，总体来说明日香的身体基本无碍。
  “笨蛋绫人真是的，海风腐蚀性可是很强的，把我脸都吹红了。”几滴清澈的液体从明日香下巴留到诱人的锁骨上，她伸手弹走水珠后调皮一笑。
  自己有多久没那么开心过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空荡荡的内心多出一道白色身影，看见他自己很开心，看不见又会感觉有些失落。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耳畔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明日香急忙将面膜摘下，快速揉成一团后投进了垃圾桶，从沙发上跃起后明日香背对着房门拍了拍湿漉漉的脸颊。
  “哟！没想到明日香有一天会敷面膜啊？”美里挎着公文包走进玄关。
  “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打个电话？”在看清是来人是美里后，明日香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啊呀，莫非明日香在等某个人吗？”美里半掩着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哪有，你不要乱猜。”明日香不服气地昂起头，然而脸颊上的一抹红晕早就出卖了她。
  “有句古话，女为悦己者容，说的就是明日香你哦。”
  “你再这样我要下逐客令啦！”
  系上围裙，将蔬菜用清水冲过一遍后放在砧板上，厨房里很快响起切菜的“沙沙”声。
  美里端着一杯清酒靠在门边笑吟吟地注视着明日香忙碌的身影。
  “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呢，明日香。”
  “别想和我套近乎。”明日香弯腰打燃了煤气灶，她将盛满水的汤锅搁在蓝火上。
  “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美里看上去一副很惭愧的样子。
  “我知道了。”明日香生硬地应了一句。
  “你，对绫人君是什么感觉？”美里突然问道。
  明日香停下了切菜的动作。
  “没事问这做什么？”她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
  “这取决于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美里看上去很严肃。
  明日香脸蓦地红了，她将菜刀拍在砧板上，头倔强地别向另一边。
  “我只是想让他感觉到温暖，仅此而已，你可别误会。”
  【和碇君在一起能让我感觉到温暖，我也想让碇君感受到这份温暖....】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这种感觉....不就是喜欢么？】
  电梯中的谈话突兀地回响在脑海中，明日香呆立在原地。
  明明能准确地说出丽对真嗣的感情，为什么到自己这里却完全不一样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明日香。”美里说着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在绫人君身边你有感觉到温暖吗？”
  “.......有的吧。”明日香的声音细若蚊吟，她紧紧揪住胸前的围裙。
  “你有没有考虑过将内心的情感传递给他？”美里紧紧盯着明日香。
  “死都不要，我都不知道那个笨蛋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日香像是自暴自弃般大声喊道。
  美里像是放弃什么般叹了一口气。
  “三天后绫人要去月球分部。”
  “噗噜，噗噜！”
  烧开的水溢出汤锅，美里眼疾手快地关掉了灶头。
  “你说什么？”明日香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他需要去塔布加基地进行休养，连续战损让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就不能在地球，在这里休养吗？”
  美里轻轻摇了摇头。
  “说是疗养，其实是去更换肉体。这也是我才从律子房间里监听出来的消息。”美里神色看上去十分凝重。
  “他的伤，有那么严重吗？”明日香咬住了嘴唇，绫人和使徒拼杀的画面一点一点在眼前浮现。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听说程序是将灵魂进行数据备份后上传到新的肉体中，传输过程中肯定有不可避免的损耗，如果是损失的部分是对明日香的好感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哦。”
  美里说着拍了拍明日香的肩膀。
  “我.....知道了。”
  明日香恢复了娴熟的切菜动作，只不过这一次，少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个笨蛋喜欢什么口味来着？”
  明日香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结果脑海里浮现的尽是绫人吃饭出丑的画面。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明日香苦笑了一下。
  ......
  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明日香知道这是十号机落地的动静。
  “我回来了！美里小姐也在啊。”推门而入的绫人看上去有些惊讶。
  “欢迎回来绫人君，今天本部没什么差事，我正好来蹭饭。”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啊。”明日香端着汤锅一脸黑线地走出厨房，她对着绫人淡淡一笑，后者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明日香居然会主动对我笑？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情了。绫人有些紧张地走进了卫生间。
  细长的筷子伸进汤锅内，搅了半天什么也没夹上来。
  “你是笨蛋吗？”
  明日香一把抢过绫人手里的碗，盛满食物后她没好气地把汤碗搁在绫人面前。
  “谢，谢谢....”绫人害羞地吐了吐舌头。
  “话说绫人君，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美里若无其事地问道。
  明日香心里一紧，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绫人很快就摇了摇头。
  “一直在格格塔基地忙着训练，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过，有那么一个女生对我有些反常。”
  “你还真是坦率啊。”美里干笑道。
  绫人耸了耸肩。
  “她已经死了。”
  “你记得很清楚啊。”明日香酸溜溜地评论道。
  “在改造手术那天，她是十二个牺牲品之一。”绫人说着捂住了额头，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你怎么了？”明日香戳了戳绫人的肩膀，绫人立刻受惊般拉开了和明日香的距离。
  明日香立刻明白绫人在担心自己的身体状态。
  “我没事，就是有些发烧。唔....”
  明日香站起身将绫人的下巴掰向自己，迟疑片刻后她撩起淡金色刘海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绫人额头上。
  “好烫！”
  明日香红着脸缩回身子，美里赞许地点了点头。
  “没事，赤木前辈已经给了我退烧药，休息一下就好。”
  明日香沉默地点了点头，她贴心地替绫人盛了一碗热汤。
  “嗡——嗡——”
  美里放下筷子拿过公文包。
  “真是的，那么晚了谁打电话给我？”
  她摸出一部手提电话搁在耳边。
  “我是葛城.....你说什么？！消息是否属实？！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美里脸色灰白地坐进椅子里，手提电话耷拉在腿边。
  “又是使徒吗？”明日香看上去很淡定。
  “塔布加基地.....遭到攻击，全....灭.......。”
  “咣当！”
  汤碗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