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根脉

  “这破院子有啥守的?连麻雀都想不起来懒得看一眼的地方,你还如此眷恋。”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何况这土窑洞是阿秀当年爹留下来的,后来,新添的几孔新窑洞也是我和阿秀一镢头一镢头挖出来的,我怎能忘记?家是根脉啊!”
  “你清醒点好不好?阿秀已经走了。”
  “可是这里有她的影子,这里有我们生活过的共同足迹,别人家再好,可这份情在,阿秀想我的时候,就不会找不到家。”
  门窗浅淡陈旧,地上的荒草下了雨,疯狂地生长着,透露出一种凄凉。
  放置农具的窑洞破旧不堪的堆积着,凌乱满目,杂乱无章,落满了厚厚的尘土,里面散发出一种浓浓的发霉味道。
  土窑洞上的皮层,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雨痕,那辛勤的蜘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上面结成了一张张密不可分的网,在空中随风飘荡,飒然有声。
  梅英沉思了片刻:“你看这丧事也办了,那就等到阿秀头七过后,不管咋着,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不要不当一回事,你往后的养老问题孰重孰轻,可不敢大意,你考虑好,决定子女轮流到家里来陪伴,期限是——半个月一轮,这是摆在你面前很现实的问题。那不是别人家,那是你儿子,他们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他们和你是有血缘的子女,筋连着筋,心连着心打不断的。”
  “趁我现在还能动弹,能顾住自己就不麻烦他们,我可不想成为孩子们的累赘,等我那天真是动不了,这事儿再说吧。”
  “建国,你让我说你啥好?你说咱们养老防老为了啥?不就是图个将来有所保障吗?年轻时你和阿秀一把屎一把尿把她们养活长大,现在年龄越来越大,眼看到了动不了的时候,该使唤就使唤,别惯他们的臭毛病,你现在不指望他们,往后日子还能指望谁?想起来我就为你发愁。”
  “嫂子,我也知道你说这些是为我好,可你想想,阿秀生病期间,根生根民还在找不同理由在那里推三阻四,巧玲也是这么多年就没有回来过,这前前后后叫了她三次,才算在她娘死的时候才赶回周山村,平安也是不操心,毛毛躁躁的,关键时刻,不还是指望巧珍日夜不停地守护,直到阿秀入土。”
  “都是你给他们惯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你只考虑他们谁考虑过你的感受,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到时候后悔都晚了,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你不是不知道?建国,我话虽然不中听,但是,你想想我这也是在为你考虑啊!”
  “嫂子,话虽这么说,不过,孩子们也有他们的难处?咱们做老的不也是要体谅不是?不敢逼的太狠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总不能把他们逼上绝路吧!”
  “你要是这样想,就当我没说,以后你享福也好,吃苦受罪也罢,别怪我提前没有给你提醒过,日子过的好坏就看你个人的造化了。你这家不想,那家不去,那你就考虑一下平安的婚事,这事成了,也算随了阿秀的遗愿不是?”
  建国黯然伤魂地顶着窑洞,他久久地注视着,没有表情,没有期盼。
  “嫂子,我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现在没有那个念头。”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阿秀走了,建国觉得自己活着就是多余。即便有子女陪伴,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没有阿秀在身边,自己的心也是孤寂的。
  “那行吧!那你随后需要孩子们照顾了,就提前和巧珍商量商量,她做事稳当,也可靠,你考虑考虑这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阿秀刚离开,你这身体又受到重创,一时难以接受,我能理解。”
  “中啊!”
  “建国,还有一件事,就是——冲喜。”
  “冲喜?”
  “是啊!你应该听说过,阿秀刚走,你这精神也恍恍惚惚,瘦弱无力,脸上也没有一点儿血色,用喜事来冲掉不好的运气,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平安也会有个家,这何乐而不为呢?”
  建国苍老的眼睛里淌着泪水,顺着岁月的沟沟壑壑,肆意滚动:“这家里一穷二白,谁家姑娘愿意来?眼下阿秀这头七都没过,就急着操持这事,外人知道了又该咋说?何况平安现在不是还小,连结婚年龄都不到,这事要不再缓缓,等等再说。”
  “我给你说的这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只是年龄上比平安大上十三岁,那八字也和平安的比较合,就是想找一个童男。”
  “那为啥不成个家?”
  “家里有钱,只是有羊羔疯,这才错过了结婚年龄被耽搁了。”
  “这……这怕是不合适吧!”
  “这要是和平安成了,这病指不定就好了,到时候再生上一对胖娃娃,你高兴都来不及呢!你要同意,过了阿秀头七就把日子定了,让他们成亲,这闺女在家也可勤快。”
  巧珍听到梅英伯母跟爹说的话,心里明白也是她的一番好心,但是一听到冲喜的姑娘竟然是个羊羔疯,再也忍不住了,她说啥也要为平安挡了这门婚事,不能断送他的幸福。
  “爹,我不同意。就算“冲喜”也是在双方相互认可,建立恋爱关系的基础上才操办的。现在是什么年代,怎么还能那样封建,随便找个姑娘来冲喜呢?彼此之间相互都不了解,这也太荒唐了吧!”
  “巧珍,这也是为了你爹好呀!人家女方说了,只要是童男,还会带来大笔丰厚的嫁妆,婚礼人家操持着办,以后有了孩子跟周家的姓,这可是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家里条件好的谁愿意过来,再说,这孩子早晚都是要成家立户娶媳妇生孩子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伯母,娘刚走,爹心里的苦我明白,咱们应该多从心里面多给他些关怀和精神上的抚慰,而不是出什么骚主意,名义上是为爹好,可是平安呢!就要搭上自己的幸福吗?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岂能草率?你是不是收人家了不少好处?要不怎么尽心尽力?”
  “巧珍,我说了半天,和着你这样想我,我这嘴皮子都磨破了,你爹一根筋不说,你也咋就愣是想不明白呢?你看最近家里发生的接二连三的事情,防不胜防,我是真怕再出什么意外?算了,我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走,算我没说行了吧!”
  “不送,你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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