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戏台上的老将军

  薛瀚说到做到,三日后,果真带陶眠启程,前往魔域。
  经过三日熏陶,陶眠已经不成人形了。白天头晕夜里吐。幸亏身体素质不错,不然他还得在薛府躺上七天才能赶路。
  看见面无血色瘦一大圈,连来时的衣服都撑不起来的陶眠,薛瀚这没良心的还很满意,折扇轻敲掌心。
  “不错,要的就是这种萎靡的状态。”
  陶眠翻他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返魂香属实好用,陶眠现在除了那身素雅的外袍,几乎找不到更多形似仙人之处。
  薛瀚让他更衣,把那丧气的打扮换了。
  “我这是……仙气翩翩……”
  陶眠还在为自己有气无力地辩解,任由府上的丫鬟摆弄,换了一身木槿紫色的锦服。
  薛瀚端详着他的脸。
  “虽然你在魔域没什么名气,但以防万一,易个容?”
  “不会易容。”
  陶眠理直气壮地回。
  “这也不会?你这一千多年都学什么了?”出了那间屋子,薛瀚的嘴又要变损。他拍拍手,让人送来一个雕花小盒。
  “这是何物?”
  “改变容貌的雪泥。”
  “……擦着好痒。”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薛瀚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那你戴个面具吧。虽然不便,但也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陶眠就这样戴了一张月白无纹样的面具。
  两人乘坐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夫戴了黑色的斗笠,看不清脸。
  陶眠和薛瀚先后进入。
  车内空间宽敞,薛掌柜是个处处追求品味的人。这马车不但能载人,还能容车厢内的人品茗读书对弈。
  陶眠趁着赶路的时间吃东西,补充体力。薛瀚就在他对面慢悠悠地品一杯茶。
  待小陶仙人恢复了五成的精力,才开始详细询问他们此行的安排。
  只要提到正事,薛瀚就能暂时地当个正常人。
  他说他们二人即将前往魔域一处专供权贵富商交易买卖的场所,名为“千灯楼”。
  千灯楼共九层,每层交易的物品等级品质不同,客人们根据所需,前往对应的楼层参与“唱楼”。
  所谓唱楼,即是负责拍卖的侍从站在每层楼中央的圆台之上,为各位宾客展示物品,并报出底价。包厢前坠着数盏大小齐一的莲花琉璃灯,有意竞拍者须燃灯,灯的数量与价格挂钩,点灯最多者即可获得该物。
  陶眠听过薛瀚的解释,点了下头。千灯楼的拍卖规矩不难理解。
  “你所需的横公鱼脂,就在下一轮唱楼的物品之中。这玩意虽然罕见,但只能入药治一种病,那些客人对它的兴趣并不大。我听闻,这块横公鱼脂已经在千灯楼挂了两月有余,也无人拍下。旁敲侧击了千灯楼的管事,对方给出的答复是——只要有意,必是探囊取物。”
  薛瀚不紧不慢地叙说着,过程中陶眠一言不发。
  直到听见那句“探囊取物”,他咀嚼点心的动作慢了。
  “怎么,你有什么预感?”
  薛瀚极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
  陶眠想说,他隐隐感觉薛瀚刚刚那番话,直接往他们俩的后背插了好几个旗子。
  但他没这么直白。
  “还是慎重为上。”
  千灯楼坐落在魔域的西南部,一个叫月丘的小城。月丘城不大,却甚为繁华,这是专门供魔域之人游玩赏乐的地方,没有白日,有的只是无尽的靡靡之夜。
  马车穿过人间和魔域的边界,原本温顺矫健的两匹骏马,忽而皮肉褪去,只剩两具森白骨架,昂起头高声嘶鸣。驾车的马夫一扬马鞭,疾驶的风扬起斗笠的黑纱,露出仿佛被火烧过的黑黢黢的侧脸,本该有眼球的地方,徒留一个空落落的洞。
  车中的陶眠皱了下眉。返魂只是能掩盖他的气息,但他对于邪气的感知丝毫没有减弱,明显不适起来。
  薛瀚又递给他一个香囊,让他贴身塞在衣服里面,看来是早有准备。
  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因而用了最短的时间,就抵达了月丘千灯楼。
  薛瀚让陶眠把面具扣好,同时叮嘱他等下尽量少说话,跟在他身后别乱走。
  陶眠这次的假身份是薛掌柜的随从。
  两人下了马车,透过面具,陶眠得以见识到千灯楼的富贵巍峨。
  千灯照碧云,高楼客纷纷。
  耳畔是丝竹管乐之声,有暗香浮动,人影重重。
  若不是周围的“人”长得千奇百怪,身形格外巨大健壮和矮小细瘦的都有,耳朵尾巴各式各样,陶眠还以为他是误入了哪个人间的繁盛都城。
  唱楼尚未开始,门口有个矮个子的“小孩”在迎客。
  那“小孩”有些奇怪,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生出了皱纹,可见年龄不低。但他的头上却扣着一个类似过年游街艺人戴的“大头娃娃”头套,油亮亮的,带着僵硬刻板的笑容。
  陶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才发现那应该不止是头套,因为它的眉毛和眼皮会小幅度地动。
  或许是魔域的一种妖怪吧。
  那大头娃娃对待每个客人都是弯腰陪笑,热情地邀请他们登楼。他那略大的脑壳似乎有些许妨碍视线,必须要把身子转过来,眼睛才能看见某处的人事。
  他一回身,就看见了马车旁边的薛瀚和陶眠。
  “哎呦——薛掌柜,大驾光临!”
  大头娃娃晃着脑袋,殷勤地走过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盈盈地望着薛瀚。
  凑近了之后,陶眠才发现,这大头给人带来的冲击感真是不小,他过于像人了,但很明显又不属于人。
  薛瀚熟络地回话。
  “孟管事,近来生意可好?”
  孟管事连连躬身,嘴上客套着。
  “哪里哪里,多亏薛掌柜这般的贵客照拂……”
  他的脑袋向左一转,看向不发一语的陶眠。
  “这位是……”
  薛瀚下意识地上前小半步,把人挡了挡。
  “随从而已,不必在意。”
  “哎——好好。”
  那孟管事欲言又止,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又忍着没说。
  他不说,自有人来提。
  “薛掌柜往日来唱楼,带的都是窈窕女子。怎么今日变了?”
  一道年轻的男声自二人身后响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和恶意。
  陶眠皱着眉回头,一个高挑的华服青年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望他。
  “哟,还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不亮身份不能登楼,孟管事,这千灯楼的规矩,我没记错吧?”
  “这……”
  孟管事连连搓手,如果他的大脑袋壳能流汗,恐怕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青年嘴角的笑意更深。
  “规矩不能坏。薛掌柜,让你身边的人把面具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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