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善后
齐允不管怎么费尽心机,到底是凡人。与仙交手,失败只是一瞬间的事。
陶眠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解决他,但他有很多善后工作。
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度所有无辜受戮的道友往生。
陶眠的手中只有一本薄薄的花名册,也庆幸还能留有这一册。
事发突然,许多准备来不及,他只能利用芥子袋中已有的物件来布置。
设立法坛、悬幡,诵念咒法,接引亡魂。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阖目诵咒的仙人缓缓地睁开眼睛,在他面前站立着那些枉死的魂灵。
列位道友生前修道积德,功行圆满。可往长乐净土,永离苦难。
众魂齐齐作揖,与陶眠为别。一身化作星子,散入天幕。
陶眠送别了诸魂,这才回头去看那伏在地上的凰鸟。
巨凰狼狈地趴在地上,身子起伏微弱,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察觉到有人靠近,它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又在中途失掉力气,重重地跌下来。
扬了仙人一头一脸的土。
陶眠呸呸两声,甩掉头发里面的沙砾。
他一手探出,试探着去触碰凰鸟的头。
“别咬人啊,把我咬死了,可没人救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力竭,凰鸟觑了他一眼,就不再挣扎。
陶眠顺了顺它的翎羽,挺新鲜的触感,有点扎手。
他安抚了神鸟的情绪后,就来到它的爪子附近。
那里被沉重的寒冰锁链牢牢束缚,镣铐缠得紧,凰鸟又不停地想要挣脱,新伤旧疾叠加,已经深深地陷在肉中。
附近一圈青紫,还在不断地流血。
“会疼,忍忍。”
陶眠把手轻轻搭在镣铐之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掌心传导至心脏。
他皱了下眉头,灵力汇注,那镣铐从中间断开一道缝隙,哗啦几声落地。
凰鸟低鸣,眼睑坠坠,将要黏在一起,尽显疲惫。
解除了束缚神鸟多年的镣铐后,陶眠向后走了两步,背着手打量面前如同一座小丘的凰。
“这么大的个头,不好带走。放任你留在这里呢,你自己也没能力飞走……商量一下,能不能变小点?”
陶眠拍了拍凰的羽翼,后者轻叫,似是回应。
随后仙人眼前一花,那庞大的神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趴在地上的一只……鸡。
仙人沉默片刻。
“说真的,考虑过有可能会像,没想到竟然这么像,”他把凰从地上稳稳抱起来,“行吧,正好跟我的黄答应作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昕贵人吧。”
昕,旦明,日将出也。
陶眠给了它一个美好的希望。
你要快快痊愈,然后扶摇而上,背负青天。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昕贵人在仙人的怀中沉沉睡去,陶眠最后望向的地方,是齐允的躯体。
正如他之前所说,擅自违逆生死之道,又冒犯神灵者,要受到天道的惩罚。
齐庄主的灵魂大概已经在受罪了,这里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陶眠想了想,还是施加法术,给他立了个简单的坟墓。
仙人业务熟练,这点事难不倒他,很快完成了。
虽然这样做意义不大,但齐允最后留给他的那句话,让他多少受到触动。
池中蜉蝣吗……
朝生夕死,转瞬即逝。
齐允说他是站在池外的仙,他拥有更漫长的生命,他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视凡人沉浮挣扎。
但陶眠心作何想呢。
他在想,池塘之外有湖泊,湖泊之外有山川,山川之外更有天地。
从更广更远的角度去看,他远没有俯视的资格。
他也不过是天地一蜉蝣罢了。
……
荣筝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她做了很长的梦,梦的内容记不清了,但不是噩梦。
她仿佛被一叶小舟承载,在如镜的江水上飘荡,顺流而行,没有目的方向。
等她行至一处桃花盛开的水岸,一只蓝蝶落在船边,翅膀翕动。
她伸出手去,触碰到蝴蝶的翅膀那一刻,她的梦散了。
睁开双眼时,入目的是一人一鸡。
“小花,醒了?”
陶眠抱着一只瘦弱的母鸡,两双眼睛盯着合衣躺在床上的五弟子。
“小陶……你怎么偷人家的鸡?!”
荣筝起先还犯迷糊,待到看清楚那只鸡,不知道触发了哪一点,她立刻坐起来。
陶眠倒退两步。
“不是我偷的,是它自己溜达到我门前,我才抱过来。”
“那不还是偷。”
“……你把口水擦擦再来谴责我。”
“能吃吗?”
“不能。”
荣筝刚一睁眼,就被陶眠催促着收拾行李,他们要尽快离开栖凰山庄。
“不是要除鬼吗?难道是……失败了?小陶,快点快点,咱们赶快跑,不然等会儿人家来算账。”
荣筝自己脑补了一个合理的原由,陶眠本来没想到,但将错就错,顺着徒弟的话说,免得解释起来麻烦。
“是是是,就等你收拾好呢,再不跑来不及了。”
两人翻墙离开了栖凰山庄,没走正门。
荣筝是真的以为陶眠没给人家把事情办成,跑路的动作麻利极了。
她一直昏睡,自然不知道陶眠早就料理好了这里的一切。
包括他潜入胖管事的居所,桃枝在他的额头点化。
等到天明,他的记忆中自然多出了庄主因急病而离世的一段,该做什么他心中有数。
至于同在山庄的苏天和与杜鸿,陶眠也悄悄去看了。
这两人早已销声匿迹,或许在发现山庄的异动时就已经离开。
除了那只鸡,陶眠什么都没带走,和五弟子一起返回桃花山。
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把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昕贵人放在观中的小院儿。
黄答应发现他有了新鸡,趾高气昂不理睬仙人。昕贵人倒是对它极为好奇,亦步亦趋地跟着,模仿它的动作。
把黄答应烦得不行。
好不容易死了两个兄弟,它一鸡独霸全笼,这下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个野家伙。
它拍打着翅膀,让昕贵人离它远点儿。
陶眠叮嘱它们两个要好好相处,然后才给徒弟指了指她的住处。
“这两间屋子都打扫过,你挑一间,都是你师兄师姐住过的地方,风水很好。”
“……”
荣筝左右瞧了瞧,随手指了一间,正是楚流雪之前住过的。
“那就这间吧。”
“成。”
陶眠没别的说法,点头应下,随后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子里睡觉。
“诶诶,小陶别走!”荣筝在后面拽住他宽大的衣袖,“我都拜入桃山了,不是应该修习功法么?”
“你不是会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不要强求。”
“那我……应该做点什么?”
背对着她的陶眠顿了顿。
“你要是闲得没事,就把院子里的柴劈了。”
“劈柴?”
荣筝转过头,果然那里有一个壮实的木墩,一柄陈旧但锋利的斧头,还有摞得高高的柴禾。
“现在一不是冬天,二……那里又从不缺柴。再说小陶你一个仙人又不怕冷,为何要劈柴?”
“……”陶眠笑了,“你还是第一个问我为何劈柴的弟子。嗯……就当作修身养性吧,或许还能参悟一些道理。”
“不会是框我吧……”
荣筝将信将疑,但脚下已经往斧子所在的方向走。
陶眠听见身后生涩的劈柴声,心想,他跟这个五弟子之间的“博弈”,此时才算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