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疯狗
白大夫神色一凝,立刻撇下李介丘急急往外走。
只看到医馆门口围着一群人,中间有一个身穿天蓝色袍子的年轻公子被三四个着灰衣短打的家丁摁在一个竹制的担架上。那个公子脸色狰狞,口涎淌满了整个下巴,浑身如筛糠般不停发抖,似乎还呼吸困难,一直嘶哑粗喘,吸气喘鸣不止,仔细听好像还有咯咯咯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白大夫行医半生,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莫非是哮症发作?”
见大夫终于出来了,其中一个家丁立刻站起来,激动地抓住白大夫的袖子,像是见了救世菩萨一样兴奋,“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我家公子有救了!”
另有一个家丁说:“没有,我家公子一直身体强健,从来不曾有过哮症!”
医馆内的李介丘也好奇跟了出来,远远站在几步外,看着白大夫走近,又在患者前蹲下。那个公子浑身都是汗,下巴衣襟也都被他的口水浸湿,他一直抱着脑袋不敢见人,还是白大夫伸着脖子凑过去才看清。几个家丁为方便大夫看诊,将自家公子的脑袋掰了起来,但患者似乎尤其害怕,抬头后抖得更厉害,连嘴皮都在打哆嗦,脸上的肌肉都颤抖不止。
李介丘眼睛一瞪,快步走了过去,喝道:“先放开他!把人抬到里面。”
白大夫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对对对,快把人抬进去!小四,赶紧领他们去内室看诊!”
叫“小四”的学徒立刻跑出来,帮着几个家丁把患者扶上担架,疏散了围观的人群后急匆匆往医馆走,一直往医馆后间的诊室去了。
可怜白大夫一把老骨头完全跟不上,还险些摔一跤,幸亏一旁的李介丘眼疾手快把老大夫扶住了。
李介丘见他要进内室,往前追了一步,问道:“白大夫,可方便让小子也看看?”
事关患者隐私,白大夫并不同意,挥袖扫了一把,急匆匆抛下一句,“不方便不方便,病人看诊哪里能让外人瞧,你小子就先离去吧!老朽忙不过来了。”
说罢就匆匆掀开遮挡内室的竹帘,往里去了。
李介丘看了患者的症状,总觉得不太简单,于是站在门口迟迟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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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夫进去的时候,几人已经把患者扶到床上,他浑身抖得不停,偏偏却很兴奋,一阵挥手蹬腿,巴掌往家丁的脸上扇。
“白大夫!我家公子这到底是什么病!还有的救吗?”有家丁跪在地上,担心焦急地抓着白大夫的手。
白大夫没急着回答他的话,先偏着头仔细观察患者。患者兴奋了好一会儿,慢慢缓过劲又面朝墙壁往床脚缩,用袖袍包住自己的脑袋。
“这是……怕光?”白大夫试探性说道,又立刻伸手使唤学徒,“快,把窗上的竹帘放下来!”
小四手脚很麻溜,小跑着过去放下了竹帘,屋内瞬间昏暗了许多。
还别说,光线一暗,患者的反应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亢奋,抖得也没有那么厉害。
白大夫捻了捻胡子,疑惑般自言自语道:“这是个什么怪病?竟然怕光?!”
老大夫又看向几个家丁,问道:“你家公子可有患过什么大病?”
其中一个家丁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家公子身体一向很好,连风寒发热都极少!”
不过也有一个家丁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匆匆忙忙道:“摔断腿算吗?!我家公子去年打马球摔了腿,躺了一个多月呢!”
老大夫翻了个白眼,一眼瞪过去,“是病,是病!摔断腿那是病吗?!”
家丁:“那……那没有了。”
白大夫叹口气,又问,“他像这样已经多久了?”
这个问题能答上来,有家丁立刻回答,“就是今早开始的!我们发现的时候,公子已然神志不清了!”
白大夫又问:“前几日可有什么病症?”
“前两日我家公子一直睡不好吃不好,脾气暴躁,昨天还罚了下人一顿板子!”
“好像有些低热,我们只当是着了凉,公子不愿看医也不愿吃药,说睡一觉就好了。我们还以为他是生了病才睡不好吃不好的。”
“昨天夜里,公子好像一直说自己被蚊子叮了,还说身上痒得很,让小人给他擦药。可小人看过了,一点红疙瘩都没有的!”
……
这病症乱七八糟的,怪得很,白大夫眉毛紧缩,又探过去仔细观察了患者,见他嘴皮发白开裂,又问道:“怎么不给他喝水?嘴唇都起皮了!”
一说这个才算是说到重点了,几个家丁七嘴八舌开始抢着说话“喝不了水”“我家公子他不敢喝”“连倒水的声音都听不得”。
怕水……联想到这个,白大夫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还是一筹莫展,他看着床上的患者就是连连叹气,正想着赶紧回去翻一翻医书。
而站在门口的李介丘听了所有话,已经有了结论,他就站在外面忽然开口。
问道:“你家中可有养猫狗?”
年轻镇定的声音突兀地穿过帘子递了进去,有家丁跪在地上,正用帕子擦拭自家主子的涎水,听到李介丘的话还愣住了。
但有另外的家丁反应更快,立刻回头看向外面,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家公子喜欢斗犬,家中养了好几只大狗!”
还真说准了,白大夫惊讶地扭过头看向外面。没得到允许的李介丘不敢贸然进去,先低声问了,“白大夫,可能放小子进来?”
这话一出,几个家丁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大夫,像是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只等着这点希望了。
白大夫只好点头了首肯,亲自掀起帘子放他进来。
李介丘进了屋,朝白大夫点头示意,然后立刻往患者的床前走,遣开了挡在床边的家丁,屈膝半跪在地上。先是伸手摸向患者的喉咙,他也不嫌弃病人流了一脖子的口水,认认真真摸了好一会儿。患者的喉咙明显发肿发胀,嘶声加剧,咽喉痉挛不止。
李介丘叹了口气,收回手,有眼力好的家丁立刻送上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眼神乞求地看着他。
“这位小哥,我家公子到底生了什么病?”
李介丘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太好看,只问:“他是不是被狗咬过?”
家丁思索片刻,答道:“两个月前我家公子新得了一只烈犬,暴躁难驯还将公子咬伤了,公子一怒之下就使人将狗拖下去打死了。”
果然如此。李介丘心道。
家丁急问道:“难道这怪病和那只狗有关?”
“狗?!又怕水!莫非是!”站在一边,脑子里已经把毕生看过所有的医书都过了一遍,再经李介丘一提醒,白大夫这才恍然大悟。
李介丘点点头,答道:“对。是恐水症,又叫瘪咬病。”
其实就是狂犬病,这富家公子被疯狗咬了,如今怕是……
白大夫一脸恍然,但很快又换上一副悲切的表情,叹气不止,望着缩在床上的病人说,“你家主人被病狗咬了,也染上了病症。恐怕没得医了。”
家丁瞳孔一缩,齐齐扑通跪在地上,一会儿拽着白大夫一会儿又去拉扯李介丘,苦苦哀求,“大夫救命啊!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吧!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会被老爷太太活活打死的!”
哭求得可怜,李介丘也于心不忍。只是狂犬病别说在这古代了,哪怕是在医术更发达的现代,错过了疫苗接种的时间,那也是药石无医的。
李介丘还是摇头,“这病治不了。我可以施针让他镇静放松,不至于如此痛苦。其余的……我也爱莫能助了。”
几个家丁跪倒在地上,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吓得伏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