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说的出,做得到
几人还在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就见崔夫人身边的婢女前来禀告,“夫人,郡主,小姐,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几人朝门外走去,一眼就瞧见了刚才那位来传话的领头太监。
领头太监一瞧见沈怀玉,就指着她向李公公说:“郡主抗旨不尊,不随奴才们进宫不说还打了奴才。”
说完,又展示着脖子上的伤痕让李公公瞧。
“这位公公当真是伶牙俐齿,本夫人还在这呢就开始颠倒黑白了。”
崔夫人的呵斥声自沈怀玉身后传来,吓得那领头太监往李公公身后缩,不敢去看崔夫人。
沈怀玉给了南依一个眼神,南依立即走上前将方才那位领头太监从李公公身后揪了出来。
“崔夫人,郡主。”李公公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面孔,“不知小广子做了什么,惹郡主不悦?”
小广子就是方才那位捧高踩低的领头太监。
李公公这话的意思就是沈怀玉不高兴,才要动手打他的。
沈怀玉冷笑一声,“李公公不妨问问这人说了什么。在我国公府门前大放厥词,说我哥哥卖国,说我国公府往后不再是国公府。”
“本郡主竟然不知朝中军事,国公罢免竟是由一个内官来决定?”
李公公:“小广子的确出言不逊……”
“这不是出言不逊。”沈怀玉厉声打断了李公公的话,“这是污蔑,对我沈家数百年来所有人的污蔑。”
“我知道你们都在背后议论我哥哥弃城撤离的事情,如今我爹突然病逝,我娘殉情,你们都在看我沈家的笑话。正好今天这么多人都在看热闹,那我就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这两日国公府门前就老有人经过看热闹,尤其方才小广子那么一闹,人聚的更多了。一双双眼睛看着这场闹剧,有同情,有嬉笑,有无所谓。
沈怀玉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冷漠而高傲的在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表情平静,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仪。
沈怀玉抬手指着“安国公府”四个大字的牌匾,“当着太祖亲赐的牌匾和我沈家的荣誉,将这件事一一说清。”
“我沈家先祖辅佐太祖在乱世之中打下江山,让我大宋得以立世。太祖赐下‘安’为称号,寓意安邦定国,也希望我们能在战场上平安归来。沈家的荣誉都是男儿们在前线一刀一剑,拼了命打出来的,以至于到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个时代,世家大族哪个不是人丁兴旺,就连才兴旺起来的赵家也都有好几个旁支远亲。唯独沈家,只剩下沈峰这一脉。
沈峰不是长子,也不是沈家最出色的孩子,为什么国公的位置能落他头上?
是因为他兄弟都死了,甚至连后人都没有。
所以他才能成为国公,也只有他能继承这个位置。沈怀安的出生,才让沈家有了继承者,他成为了国公世子。
如果沈怀安真的死了,那沈家就绝后了。
“我们不会让这块牌匾蒙羞,沈家的每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百姓,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宋的任何事情。”
“你们说我哥哥弃城撤离是卖国之举,可我哥哥被困在苍饶,在没有粮草、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苦守了半个多月你们丝毫不提。”
“上至将领官员,下至百姓士兵,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城中能吃的东西都吃了,甚至野草野菜都进了锅,可以说苍饶城内所有的树没有一个是有皮的。”
“弃城实属无奈,如若不然等南岐攻破城门,那苍饶就会成为第二个平阳。我哥哥减少了那么多的损失,保住了那么多条命,你们却看不到。”
“你们不是看不到,你们是只看自己想看的,抓住他弃城一事口诛笔伐。”
“我哥哥只是一个礼部郎中却被强推着去了前线,他向朝中请求粮草和援军又没有丝毫回应,这才是卖国之举!”
此话一出,那些看热闹的人群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不是说安国公世子是自请去的苍饶吗?看来并不是这样啊。”
“意思沈世子写的求救信没人理?让苍饶将士们吃树皮守了半个月?”
“吃都吃不饱还打什么?早早弃城撤离留一条性命才是真理。”
“就是,有命在还能杀回去,不愁将苍饶抢不回来。”
这些看热闹的都是寻常百姓,若是参军去了战场大多数都是没有话语权的士兵,是战是退全看上位者的安排,也可以说他的命有一半都是攥在统领的手中。
沈怀玉这么说,他们自然而然会代入士兵的角色。
吃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打赢嘛?要么就是南岐攻破城门大家一起死,要么就是弃城撤离保住性命。
横竖苍饶都是要归南岐的,那他们肯定会选后者。
沈怀安这么做明面上说不过去,让人小瞧,可这和士兵有什么关系?就算要嘲笑也是笑沈怀安。士兵们自是乐的见到这样的安排,谁家里没父母,谁没有媳妇孩子,若是能活着,谁不愿意活着。
人群中还是有人发出了疑问,“没有粮草,啃树皮的事我们都没有听说过,郡主说的是真是假谁又能确定呢。若是世子真的写了求救信没有回应,或许是被南岐劫了?”
这些事都是从沈怀玉口中才听说的,说不定是沈怀玉为了脱罪想出来的谎话呢。
“苍饶有没有粮草想必陛下和朝中大人最是清楚,我就不在这里再说了。至于求救信……”
沈怀玉从袖中拿出来了一张纸,将它展开,“这是我哥哥写给我们的家书,我们既然可以收到家书,那封求救信也一定到了上京,至于到了谁的手中,或是被谁压了下来……那就不清楚了。”
家书和求救信都是由沈怀安寄出。家书都到了安国公府,那就证明信没有被南岐拦截,那求救信去了谁的手中……
结合刚才沈怀玉说的话,一部分人不由自主的同时想到了一个人——皇帝。
没有粮草,需要援军,沈怀安能找谁要?肯定是皇帝啊!他总不能去找太后要这些东西吧。
还有沈怀玉刚才也说了,沈怀安是被强推着去的苍饶。别的大臣是能推举他去,可最终做决定的不还是皇帝吗?皇帝不点头,就算太后去推荐都不行。
更有眼力好的人,将沈怀玉手中纸上的字念了出来,
——父亲,我这里一切安好。城中余粮不多但已向朝中援救,相信不日就会解决。望父亲替我转告母亲和妹妹,让她们不用担心。
这是沈怀安写给安国公的信,落款日期正是半个月前。
沈怀安半个月前的家书中就提过粮草的事情,估计也是在那段时间向朝廷写的求救信吧。
沈怀玉将信收起来,“这是我在整理我爹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的这封信。在这之前我和你们一样,以为我哥哥真的是不战弃城,将苍饶拱手相让。”
沈怀玉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下一瞬就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眼尾泛红,“是我错怪他了。”
站在不远处看了许久热闹的钟清羽和卫川对视了一眼,乔装打扮后也加入到了人群中。
“世子的求救信除了写给陛下,还能写给谁?”
“貌似荣王这几日也不在京城,该不会又被陛下撵出去了吧?”
宋长麟逃走这件事百姓们并不知道,只以为他现在还被关在宗人府内,所以宋长凌离京捉拿宋长麟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
这两句话说出了心中大部分人的猜测。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就胆大了起来,开始窃窃私语。
陛下因为当年萧家的事情不喜荣王,将他撵出京城也是能理解。
见有人开始议论,场面不受控制,李公公当即道:“郡主的意思是陛……”陛下对于沈世子的求救信置之不理?
“李公公,”沈怀玉不想和他继续打嘴仗,“本郡主的意思是,与其查明我哥哥是不是卖国,不如先查明内奸是谁。”
沈怀玉平静的注视着李公公,一字一顿:“是谁压下了求救信,是谁置之不理想害死苍饶百姓和将士,害死我哥。”
“本郡主今日就在这里放下话,以后再有人以我哥卖国为理由让我去哪里,我一律不去。再让我听到有人说我哥卖国,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对他动手了。”
“我说的出,做得到,不论他是谁。”
沈峰和沈怀安虽然死了,但他们留下来的势力还在,她还是郡主,太后依旧姓沈。
就是如今再势微,再弱小,再只剩她一介孤女,就凭着太祖亲笔写的牌匾也不是寻常人敢正面起冲突的。
——安国公府。写的不是牌匾,是荣誉。
更何况,若事情真是沈怀玉说的那样,那沈怀安就不是弃城撤离,将苍饶拱手让人的卖国罪人,是为国捐躯的忠烈之士。
沈怀玉就是忠烈遗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