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的出身

  还有一点便是,桑晚从来都是献艺唱曲与别人听,还未有人主动唱来给自己听过。
  稀奇的同时,对宋湘生出一抹好感来。
  宋湘拿着词,轻盈飘虚的唱来,声音细腻,曲调悲伤,唱着唱着竟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流下泪来。
  桑晚也看见了这一幕,不知怎地,便生了探究的心思。
  最后一句唱完,桑晚回味无穷道:“一曲春情曲,真真断人肠。”
  “此曲是女郎做与心上人的吗?可是昔日的情郎?”
  宋湘抹了一把眼泪,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微笑来:“逃不过公子的慧眼。”
  “真是羡慕那位公子,能得到女郎的一片痴心。”桑晚感叹着,生出几分愁绪来,“不像奴侍,一生都要困在此处,何来嫁得贵女的机会。”
  听完此话,宋湘心里五味杂陈:“我视公子,非久侵风尘之人,是何缘故困在此处?”
  桑晚低垂着双眸,用近乎冷硬的外壳保护着内心的柔软,声音微微颤抖:“奴侍的母君原是雍州府官员,因被奸人陷害,被查抄了家,母君与阿父申告无门,在押送进京的途中跳了河,而奴侍小小年纪被没入官奴,成了贱民。”
  “奴侍如此的身份,需有贵人相助,得乐司院使首肯,才能脱离贱籍,即使脱贱从良,也不能嫁人为夫,只能做个小侍。”
  听他这样一说,宋湘倏然想起东陵律法中的一条律令:“凡掌家家主与女嗣娶贱民从良之人为夫者,杖八十!”
  律令如此严苛,也难怪无人敢娶官妓为夫。
  宋湘不由的生出几分同情之心:“公子生在泥潭,却心思纯净,已经很难得了。”
  “若真有贵人相助,得了乐司院首肯,公子可愿嫁与良人为侍?”
  桑晚微微一哂道:“即使没有贵人相助,奴侍也可以嫁得高门为侍。”
  “奴侍本为京都春台阁的清倌,因宣阳分阁缺少教导新伎之人,才被派到这里来。奴侍若是不来宣阳,三月的殿试结束后,会被安排为那些进士们献艺,或可脱离烟花之阁。”
  “只是奴侍宁以献艺谋生,也不愿做官宦小侍,受正夫的磋磨,过那了无生气的日子。”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异常坚定,像是为自身高筑起一道防线一般,隔断了她人的觊觎。
  宋湘叹息道:“公子将人情世故看的极为透彻,若是无法脱离贱籍,以公子的清倌身份,在此处也过的自由恣意。”
  “奴侍操琴谋生,不用蝇营狗苟,已经很是知足了。”他笑着看向宋湘,如积雪消融,“今日得见女郎,奴侍厚颜引为知己,女郎莫要笑话奴侍才是!”
  宋湘用极为真挚的目光迎上桑晚,与之对视道:“和桑晚公子引为知己,是宋湘的荣幸,公子不必自轻自贱。”
  桑晚心下感动,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道:“奴侍仰慕女郎才名,不知女郎可否垂青奴侍,为奴侍作诗作一首?”
  “这有何难?”宋湘笑的温柔,“不知桑晚公子喜欢什么样的诗景?”
  “咏雪怎么样?”
  “好啊!”宋湘欣然答应,想了一首唐朝董思恭的诗词,念道:“天山飞雪度,言是落花朝;惜哉不我与,萧索从风飘;鲜洁凌纨素,纷糅下枝条;良时竟何在,坐见容华销。”
  桑晚听着,对宋湘越发钦佩:“好一句良时竟何在,坐见容华销,女郎文采斐然,奴侍久听不厌。”
  “不知女郎可否写下来与奴侍?留待慢慢欣赏。”
  宋湘无有不应:“好啊!”
  桑晚将宋湘引到书案前,替她研墨,画面静好。
  “女郎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可真秀逸!”
  宋湘执笔写下方才的诗句,轻轻吹着墨迹:“你既喜欢诗句,我得了空,便来写与你看!”
  “果真?女郎不骗奴侍?”
  宋湘慨然一笑,问道:“你还信不过我宋湘的为人吗?”
  “那倒没有!”桑晚耳尖薄红,似有羞怯之意,“恐女郎嫌弃此地脏污,不愿常来。”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桑晚公子身心纯净,品行高雅,我又缘何为了外人口中的虚名,而失了一位知己呢?”
  桑晚咬着唇偏了下头,心里微暖:“奴侍坐井观天,一时迷障,倒不如女郎心胸磊落。”
  “公子过谦了!”宋湘将手中的诗稿交给桑晚,说道:“桑晚公子声名远播,我原以为今日不得相见,没想到无心之举,竟见了公子的天姿,这不得羡煞其他女郎去。”
  桑晚面色一红:“女郎就不要打趣奴侍了,奴侍喜静,不愿被那些个商贾贵女烦扰,也不想与那些个绣花枕头相交,所以才定了个不见外客的规矩。”
  “洁身自好,难能可贵!”宋湘赞叹一声,笑着道,“桑晚公子不为名利所累,令人敬佩!”
  桑晚非常喜欢宋湘的性子,想着方才她唱《春情》时哭红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想问问她倾慕的那位情郎。
  这般想着,心里的疑惑也脱口而出:“女郎喜欢的那位情郎不知是何处人士?为何放着女郎这般有才情的人物不嫁,空留女郎独自伤心?”
  宋湘沉吟片刻,徐徐道来:“他是宣阳人士,来奉边游玩,对我一见倾心,变着法子与我结识,初次见他,他趴在墙头,被虫惊扰,像个呆头鹅般,看上去单纯无辜,后来我亦对他倾心,私定终身,过了几日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原以为他会等我有了功名求娶,谁知道变故突生,他为了教我死心,编出许多伤人的话来,我不知道缘由,傻傻的当了真。”
  “等我到了府城,才知道他早就去了京都,自此了无音讯,或许他许了亲,也不一定…”
  桑晚听了唏嘘不已:“本为鸳鸯,却被拆散,难怪女郎这般伤心…”
  “我确实伤心…”宋湘回忆着过去,难受的说道,“若是知道他的难处,我定要拼死留下他,不叫他离开我的身边。”
  “女郎对他可真是痴情!”桑晚有些羡慕,“若是也有女郎这般对我,便是让我立即死去,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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