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解毒
莫澜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是说,琉璃王,他为什么要害阿离?”
南风冷笑:“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的王上,他的那位蓝颜知己的死为何要怪到我家王上头上。”
慕容国主不屑解释可不是你们对他无尽甩锅的理由,哼!
莫澜心中充满疑惑,那年,慕容黎离开天权前往遖宿,他也离开王城去了嘉诚郡做那一郡之主,期间只是偶尔听闻有位琉璃小王爷来天权学习中垣文化,慕容黎从遖宿幕僚成为瑶光郡主,后又成了瑶光国主,执掌中垣,暗自为慕容黎高兴。
再后来,便是执明兵临瑶光宣城,他匆忙离开嘉诚郡赶去阻止却为时已晚。他更是疑惑,执明慕容黎三年的感情,各自为王,若是结为秦晋,岂非就能天下太平,怎么会突然反目,变成两军对峙。
先前只当王上怀疑慕容黎心机颇深要夺天权才发兵瑶光讨要说法,他还努力解释不是那样的。
所以,说到底,竟是情字一劫?新颜换旧颜?
王上移情别恋了那位来天权学习中垣文化的琉璃小王爷?又把这位小王爷的死算到慕容黎头上,还给琉璃国主报了信,引来琉璃王对慕容黎的报复?若慕容黎当初不诈死遁走,是否会陷入天权与琉璃两路大军前后夹击的死地?
如今斯人已逝,王上内心空寂才又想追回慕容黎?当慕容黎是什么,以色侍君的玩物?爱之如珍宝,弃之如敝履?
莫澜想着想着就深深的为慕容黎鸣不平,慢慢退了几步,看执明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突然觉得他撮合执明与慕容黎就是在制造一个天大的罪孽,在给慕容黎一场绵绵无尽,深入骨髓的折磨。
难道这便是他的好意?
莫澜眉头紧皱,仿佛又陷入了无尽的迷茫痛苦中。
执明的心,被重重的捏了一下,一阵刺痛。
子煜,对他而言,或许是脉脉温情的承诺,承诺去他的家乡看看,也是深沉追思的自责,自责因他不作为而亡。但不是刻骨铭心的眷恋,不是天荒地变的守护。
可曾经他将所有温柔的眼神投向子煜时,对守在一旁关心他的慕容黎来说,又是多么残忍的折磨。
又将子煜之死有意无意怪在慕容黎身上,从那一刻声声句句喊着慕容国主时,又是多么锋利的凌虐。
如今他的这位邻邦好友,伏在暗处虎视眈眈,宛如一只穷奇,施着惩善扬恶的行径,来破坏踩踏中垣盛世和平?
执明眼中满是伤痛,他握着慕容黎,仿佛握着唯一的救赎:“本王去琉璃让子兑把解药交出来,不行就……”
始终对子煜有愧,又如何能挥军灭他的家乡,杀他的兄长。
南风冷冷看着执明,王上若因琉璃而死,你可会灭琉璃?
答案是否。
良久,他深深叹息一声:“晚了。”
执明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
南风道:“此去琉璃来回,快马加鞭也得月余。恐怕国主还没出玉衡,祭奠王上的钟声就会响起。”
执明眼神直直的看着南风,渐渐的,流露出怒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给本王说这些有什么用?”
南风脸上浮起一丝略带讥嘲的笑容:“在下只是觉得国主应该知道真相。”
否则,又不小心做出什么愚蠢的事。
也终于知道,对王上而言,红尘眷恋,海枯石烂,执明不配。
这个真相确实让执明很不好受,本以为下毒的是仲堃仪,从未想过是琉璃国主。
他埋下头,轻轻抚着慕容黎手腕上绯红纹路,脸色无比惨淡,低声道:“郡主既然有能力为阿离续了一命,就没有想过其他方法,来挽回阿离的命?”
“怎么没有。”南风抬头,看着远天,声音变得忧郁而低沉,“郡主一人独闯琉璃,若是能回来,王上便有救,若是……回不来,可能郡主觉得能与王上同归也算莫大殊荣吧,才会那么拼命。”
朝堂名利重,江湖是非多。
江湖险恶,朝堂阴暗,不行就撤。
本云淡风轻,卓然尘外,却踏足红尘,引一段眷恋之情,沦入无尽黑暗炼狱。
可否值当?
“郡主……”
南风苦大仇深的面朝蓝天忧郁着,就见这片天蓝越来越近,那苍天的影子几乎将自己覆盖,才发现巽泽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锁住自己,声音轻而温柔,仿佛来自幽冥:“本事不小,竟然将杂七杂八的人带倒我这仙踪福地。”
“我的好郡主,你终于回来了。”确认是巽泽,南风眼中一热,如恶鬼捕食,就要扑上去,全然不管巽泽周身散发的杀气,一副谄媚:“属下收了钱的,数目由郡主定夺。”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
瞬息,巽泽眼中的杀气逐渐温和,挑起一个笑意,声音还是很轻,轻到只有南风能听见:“那你这位贴身小保镖可要尽职尽责,寸步不离。可别让你的雇主出了这屋子,若是让他闯入后山扰了我和阿黎的雅兴,本郡主就把你的骨头寸寸捏碎。”
南风瞬间打了个哆嗦:“属下遵命。”每次都对他进行毫无感情的恐吓,也不怕把他吓出个心胆俱裂的毛病。
巽泽身形闪进寝宫,执明只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扑过,心底透出一股冰冷的战栗,惊骇只片刻,双手之间忽然一空,慕容黎便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
慕容黎被巽泽带起,轻巧的抱在怀中。巽泽背影如苍天广袤的影子,凛凛而立,整个寝宫一片肃杀。
执明立刻站了起来,巽泽怀中的慕容黎,突然如初生般找到毕生所依那般安详,心底顿时不是滋味,露出八面威风,厉声道:“放下阿离。”
“滚!”巽泽冷冷道。
周身气劲暴涨,强大的气流如风暴般猛地荡开,执明被重重的撞了出去。
他第一次对这个人说滚时,还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戏谑,再次对这个人说滚时,已是三界灭世魔王,毫无半点怜悯。
鲜血喷出,几声干裂的咳嗽,执明胸口滞气,脸色再次变得苍白,顾不得疼痛,猛然爬起,追了出去。
“站住,你要带阿离去哪里?”
偌大个宫殿,巽泽抱着慕容黎早已消失无踪。
南风庚辰静静的站在门楣下,挡住执明,不动如山,任何人都无法从他俩亲密无间的联手中走出这间屋子。
南风道:“国主该知道,郡主回来,就代表王上归来之日不远。”
慕容黎有救,本该是一件欣喜之事,执明心中却一片茫然,仿佛他一直想要抓住的人,在这一刻,随着那人离去所拂的风声,渐行渐远,空空的在心头回响。
心闷到窒息般的厉害。
……
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
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
仙人府后山有一处山谷,景色秀美,泉林幽静,花木繁茂。
山顶常年有一处瀑布飞泻而下,到了谷中化为交织的溪流,将谷中杜鹃林滋养得生机勃勃。
每到六月,谷中杜鹃盛开,有的浓妆艳抹,有的淡若缟素,有的丹唇皓齿,有的芬芳馥郁,落英吹雪,一时妃红丽白,烂漫如锦。
水汽升腾,在杜鹃林中弥漫。重重叠叠的花海,随着山势起伏跌宕,盛放的杜鹃,无风自落,在谷中溪流中铺成一幅恬淡温馨的画卷。
巽泽抱着慕容黎,在杜鹃花海上飞掠,仿佛诸天荣光中,尽情徜徉的仙人,天空被飞泉撕成道道流动的光芒,又被染成杜鹃的颜色,娇艳夺目。
巽泽飞过杜鹃林,轻巧的落在一间小木屋前,木屋静谧优雅,离那道飞驰瀑布足有三丈远。
水流急溅,珠玉般飞扬的水滴形成淡淡的薄雾,如一副巨大的纱幔,压出千重万叠的姿态,笼罩着这间舒适的小屋。
木屋院前有一方澄潭,潭水热气沸腾,俨然是一个天然涌出的沸泉。清澈寒凉的山泉又徐徐流下,淌进这方澄潭中,裹袭着缤纷的落英,将这方潭水装点成娇红芬芳的烂漫温泉。
巽泽从怀中掏出解药给慕容黎服下,然后轻轻的褪去慕容黎衣衫,唯留下一件红色中衣未解,随即抱着慕容黎走入齐腰深的温泉水中。
水珠荡漾,飞落脸颊,他任水滴淌开,只是轻轻的拂去慕容黎脸上的珠玉。
服下解药的慕容黎依旧没有生息。
水雾在阳光下蒸腾变幻,巽泽泡在水里,靠着潭壁,仰头,轻轻闭上了双目,怀中搂着的慕容黎毫无知觉,只被巽泽将他的头轻轻拨了靠在他肩上。
巽泽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尽情洗涤连日沾染的风尘,让温泉炙热之水驱散慕容黎身上的寒冰。
万点妖红纷纷飘零,争相飞入澄潭中,仿佛在温泉中重获生命,一刹那间,开得如血娇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巽泽才慢慢睁开眼睛。
水面上腾出道道彩光,让他清俊的容颜看上去是那么不真实。
他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小虫虫,小虫虫,本仙君陪你泡了这么久,硫磺赤火供你吸食,诚意十足了吧,你怎么还不醒来?”
“你若再不醒来,我就把你喜爱的这片山花一把火烧了。”
慕容黎的头动了动。
巽泽微笑,身子在水中游走,将慕容黎轻轻挪了靠着青石潭壁,无比怜惜的轻轻点了慕容黎脖颈一下,出于身体机能反应,慕容黎嘴唇张开一线,一只胖嘟嘟红彤彤的小虫子便飞了出来。
这小虫子一飞出来,就拍打着翅膀,鼓着腮帮子,瞪着巽泽,发出一阵愤怒的啸叫。
巽泽笑眯眯对它解释道:“好好好,不烧不烧,我怎么会烧你的芬芳蜜罐呢。瞌睡瞌睡宝贝,你在哪打瞌睡还不都是打瞌睡,我的这位玉人只要清醒着,就总是琐事不停,烦心不断,可会累断魂的。我可不想他带病劳累,所以才让你驱他入睡,休息个够……”
瞌睡蛊煽动着翅膀,又发出一阵丁零零丁零零的啸叫。
巽泽歪着头,懒洋洋道:“你说不能把你放在续命丹里面炼制,被丹炉烤着不舒服呀。可我可是很有诚意的叫了你好些遍都没把你叫醒,本仙君无奈时间有限,着急上手,下不为例。”
瞌睡蛊吱吱吱一阵乱叫,对巽泽的解释极度不满,都不经过它同意擅自主张把它烤进续命丹中,被人吃进肚子里,一觉醒来,杜鹃花都快谢了,那万里芬芳的甜蜜,那绯红妖艳的花团,它都快要错过了……
它只是一只爱花爱吃杜鹃花蜜的虫子呀,凭什么要剥夺它享受虫生的快乐……
还下不为例,凭什么还要有下次……
瞌睡蛊扑腾扑腾飞呀飞,圆鼓鼓的眼睛瞪呀瞪,突然嘴巴张得圆呀圆,翅膀瞬间就停住了舞动,仿佛看到了极其吸引它的东西,再也挪不开眼了。
可它忘记了它有个硕大的身子,失去了翅膀的舞动,一头就栽进了水里,呛了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吱呀呀的拼命挣扎仿佛叫着救命。
巽泽一把将它从水中捞起,它在巽泽手中翻着圆鼓鼓的肚皮,吐出一口水,缓了片刻,抖动身子立刻将翅膀上的水珠震开,水珠抖得巽泽一脸,巽泽无比嫌弃的与它保持距离。
它抖完翅膀上水珠,立刻飞到巽泽眼前,吱吱了两声,变得极其乖巧,眼珠骨碌碌转动着,还眨了一下眼睫抛了个媚眼(虫子的睫毛媚眼自行脑补)。
巽泽皱起眉头:“你喜欢他,他太美了?”他看了看慕容黎,慕容黎的苍白透明在解药与温泉水催动下开始恢复血色,气息也已均匀。
漫天升腾的水雾在阳光下透出一片夺目的彩光,这灿烂的彩光就伴着飘零的杜鹃花瓣,无声无息的在慕容黎身旁旋舞,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瞌睡蛊立刻点头,兴奋得在巽泽面前转了两个圈圈,又吱了两声。
巽泽:“你以后要跟着他,换他做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