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其咎

  执明觉得他最憋屈的日子就是来了玉衡,作风诡谲,章法全无,荒凉无度,整个中垣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离州子民这般,混吃等死,从不自救。
  世间,本无不可救之人,可人若不自救,天亦难救。
  混吃等死,执明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他甚至怀疑,这就是慕容黎曾途经玉衡悟出的精髓要义,才会把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当真是讽刺的最高境界。
  和整个离州比起来,他的混吃等死,完全小巫见大巫。
  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这个地方的归顺,都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百害而无一利。
  离州的惰性作风,完美诠释混吃等死是如何混吃,然后等死的。
  此事要从西风送来无数竹笺,绢帛,文书说起,关于玉衡诸事,整整齐齐罗列着,从玉衡出现在中垣开始讲述,各种奇闻异事,乱力怪神,有趣的无趣的重点非重点如山一般堆在执明面前,执明面色如风暴中的海浪,沉得发黑。
  这么多,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完?不会挑重点吗?
  还好西风派来的侍从很贴心,知道执明最想了解的重点无非饥荒灾疫,就从如山的书堆中抽出了数册关于饥荒的文书,拍了拍上面尘封已久的灰尘,递到执明面前。
  执明打开认真品读,从一开始不可置信眼睛睁得好大好大,慢慢面色发青,眉目拧出三条黑线,臭着脸道:“给本王沏茶。”
  他要喝杯茶来冷静冷静。
  侍从不敢怠慢,摆上铜炉,放入木炭,架起铁釜,在执明面前,开始煮茶。
  尘世有国,名曰钧天,立国三百二十八年,钧天国势渐微,诸侯并起。
  玉衡地少人稀,土地贫瘠,作物匮乏,春冬两季都会进入严重饥荒,导致白骨覆原野,千里无鸡鸣,最难挨的时候甚至易子而食,惨绝人寰。
  上天似乎警示玉衡,就降下诅咒,让离州百姓染上疫病,于每年芒种发作,饥荒更加严重。
  在那个哪里都是战火的乱战时期,抢人口,城市,扩大疆域是每个君王的功勋荣耀,天玑王也不例外,弱国容易被欺,即便玉衡百害无一利,为了使疆域版图看起来不亚于其他诸侯国,天玑王还是无条件接受玉衡归附。
  天玑重农耕,物产粮食丰富,养活玉衡毫无压力,王便下令免了玉衡的所有纳贡税收,于每年春冬两季下拨无数钱粮救济玉衡百姓,如此一来,离州百姓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混吃生活,从此懒惰懈怠,土地便再无人耕种,日日张口向天,等着吃喝天玑投下的馅饼。
  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混吃母国钱粮,然后等死,有就吃,没有就等死。
  也是诱导今日玉衡饥荒的直接原因。
  一册一册天玑供粮的所有档案账册,包括数量,时间,交接人,等等巨细无遗,全都摆在执明面前,带着尘封数年的腐霉之气,执明一把掼下这些书册,破口大骂:“蠢货,天玑王脑子莫不是被水冲了,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解决一时之饥能解决得了世世代代吗,谁出的这种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馊主意,助长惰性,灭国也是咎由自取,完全不可理喻。”
  天玑王已死,死无对证,他的冤气无处可控。
  书册落地,顿时灰尘溅起,有的经不住这用力一摔,直接分裂扯碎,这些文书真是年代久远呀,实在是真得不能再真,破旧到只留下岁月的痕迹。
  莫澜鼻翼一氧,狠狠的被这些灰尘弄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王上,这么说,玉衡饥荒由来已久,从归附天玑国开始,离州就一直是靠大国调粮救济,才存活到今日?就算没有天灾疫病,收复他们的国家也是不但无贡税可收,还必须每年春冬两季下拨钱粮?岂不是他们降了哪国,哪国就是冤大头。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地方?”
  执明冷冰冰道:“人若不自救,也是死有余辜。”
  木炭烧得通红,釜中清水浮起一层水沫,侍从伸手拿过茶罐,用茶勺舀出一些茶叶倒入茶盏里,等着水开。
  他小声道:“其实不尽然,离州的百姓淳朴,求生意识很强,也并未懒惰成性,奈何土地贫瘠,常年颗粒无收,为了躲避疫病,要给仙人奉上祭品,才一直需要大国救济的。”
  莫澜瞅着侍从震惊道:“就不会学着从商,去外地生活?”
  侍从无奈叹气:“疫病是不是上天降下的惩罚,都让外面的人从心底产生恐惧,他们只要听说我们是玉衡人,就惧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哪里敢有人打交道收留,更是无商贾来玉衡交易,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放弃了远行,只能混吃慢慢等死。”
  混吃等死!
  莫澜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突然无言。
  执明阴沉着脸,继续翻看文书。
  天玑为遖宿所灭,玉衡顺理成章与天玑脱离直隶关系,成为遖宿郡城,遖宿王野心勃勃,一心征服天下,四处挑起战争,硝烟不灭,赈灾诸事便由朝中长史决断。
  战争残酷,饿殍遍野,皆由遖宿王一手挑起,长史心怀子民,也为遖宿的杀戮暗自赎罪,只要看到灾荒二字便朱笔一挥,提名批准。
  后毓埥战死,毓骁即位遖宿王,赈灾事宜转手交给了遖宿重臣慕容黎……
  看到慕容黎三字,执明心中隐隐泛起疼痛,百般不是滋味。
  阿离以前在遖宿,一定过得不是那么好。
  遖宿退出中垣,玉衡成为瑶光属郡,瑶光按照惯例依旧每年拨钱粮救济玉衡郡,然瑶光内忧外患,国库空虚,救济钱粮少之又少,今年开春,甚至忘记了赈灾,并未拨款……
  尖针宛如一下子扎入执明的心脉,挤出血来。
  开春那时,慕容黎远征讨伐开阳,后战役结束,子煜惨死,他刻意疏远慕容黎,僵化关系,慕容黎为了挽回两人破裂的感情,让天权瑶光能继续和平共处,几乎搬空国库,凑成厚礼亲自运到天权以谢天权的相助之情……
  他还在朝堂之上以天权损失重臣为由,讥讽慕容黎礼轻,要他把开阳相让……竟致他如此难堪的境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扯上国之利益,他也是一个薄情之人。
  所以瑶光根本无钱粮救济玉衡,才收复的开阳又给了天权,无贡税可收,加之两人最终决裂阿离忧心忡忡,无心玉衡之事。间接导致玉衡今日白骨弃草间,叛变投降。
  究其原因,一切竟是他的逼迫,他犯下的罪。
  那个时候,阿离得多苦……
  他从来不理解他,不理解他的苦,他的痛,他的隐忍。不知道慕容黎曾为了他,几次弃瑶光不顾,他口口声声要守护的瑶光万民,与他之间,慕容黎曾经选择的,明明是他呀。
  悟得太晚,何来后悔药。
  侍从提起铁釜,往茶盏中冲去沸水,茶香淡淡飘出,他声音中有一丝寂寥:“其实瑶光国主在月前已经为玉衡制定了一系列新政,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
  没来及实施,天权就攻入玉衡,打乱了一切计划,慕容黎不想与他对峙,更知道,他一定会好好对待玉衡子民,才弃城不理。
  既是他犯下的罪,就应该他来还。
  他是不是应该代替他来守护他们,才不枉曾经那一诺,弃天权又何妨?
  执明心情无比沉重,眼前的文书承载玉衡多年的生存之道,如千钧之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这生存之道,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匪夷所思,又由不得他不信,诠释了混吃等死最高境界,偏偏混吃得那么理所当然。聪明如慕容黎,都救济妥协,也承载他与慕容黎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无力的向莫澜望去,无声询问事情进展如何?
  莫澜顿时委顿下去,摇着头,眼中黯淡无光。
  他没有找到燕支。
  执明失望席卷,心如死灰,苍白无力靠上椅背,唯一的羁绊都丢了,他与他,还剩下什么?
  如玉衡一般,弥漫的是死亡的气息,还会有希望吗?
  “王上,茶好了。”侍从恭谨奉茶。
  执明接过,饮下一口。没有注意到侍从手中四寸高的铁釜并未架回铜炉上,而是搁在了一旁,离铜炉有三寸距离。
  这时,一位天权小兵慌慌张张冲进大殿,立刻匍匐跪倒:“王上,出事了。”
  执明一惊,望向小兵:“出什么事?”
  小兵以头叩地,看不出表情,只听到声音含着恐慌:“受灾的百姓今日又死了百人。”
  莫澜倒抽了口凉气,睁大眼珠瞪着小兵:“什么叫又?”
  小兵叩首:“前日死了百人,昨日也死了百人,那位玉衡郡主说他有办法,怕惊扰王上,不想让王上为此事焦虑,让我们先隐瞒不报,可今日他病情加重,似乎已无力回天,再如此下去,整个离州恐怕无人生还,小的们六神无主,王上,这可怎么办?”
  无人生还!
  只剩下死寂的尘埃,飘落在虚空中,废墟之外,永远是废墟。
  执明再度一惊,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倏然从椅子上腾起,大声道:“传本王命令,立刻飞鸽天权,向玉衡运输钱粮,药材,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再有人饿死,病死,莫澜,赈灾此事全权由你负责。”
  小兵叩首,立刻领命匍匐退下。
  莫澜一时还有些缓不过来:“王上,此事要不再议?朝中大臣定会有各种非议……”
  总有种被迫接盘,做了冤大头的错觉……
  他总觉得此事必定有猫腻。
  “这是阿离的玉衡呀,怎能亡在本王手中。”执明感到无比疲倦,他不能再让无辜如此这般继续死下去了,不知为何,仿佛酝酿了一生的憋屈,始终舒展不开。
  他的手无力垂下,宽大的袖子沿着桌面扫过,套住了铁釜,铁釜来回晃荡,就往铜炉倒去,叮咚一声敲击在铜炉上,不知是不是敲击的重力过大,铜炉瞬间翻倒,红彤彤的炭火一下子就滚落开来,其中一块正好落在执明手背上。
  哧!肌肤触到炽红的木炭,燃起一团黑烟。
  执明发出一声悲怆到极致的惨叫,弹跳般抖手,惨叫有多大声,疼痛就有多浓,使他的身躯战栗,使他的面容扭曲,早已龇牙咧嘴,蹦脚乱跳。
  “医丞——”莫澜见执明的手瞬间就被烧焦了一大片,血肉撕裂开,要多惨有多惨,要多疼有多疼,莫澜简直绝望到了极处,如热锅上的蚂蚁,忧惧骇然六神无主。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侍从也是一阵绝望颤抖,扑通就跪了下去,脸都吓白了。
  “起来吧,与你无关,是本王不小心所致。”执明看他吓得瑟瑟发抖,忍着剧痛道。这个小侍从距铜炉有些距离,本就不是他所为,何必迁怒。
  侍从哪敢起身,就算与他无关,天子盛怒,会不会立刻斩了他呀。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补救这场意外,他灵光一闪,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用颤抖的双手摸索全身,最后摸出一个小小的葫芦瓶,递了过去:“小的有药,可以对付烧伤,为王上缓解疼痛。”
  葫芦瓶几次要从他颤抖的手中掉落,看来真是吓得不轻,想弥补过错,莫澜没有犹豫,从他手中拿过葫芦瓶,掂在手中:“你怎会随身携带烧伤的药物?”
  侍从感受到巨大的恐惧袭来,颤声道:“大人明鉴,疫病感染,离州人人身上都携带药物,以备突然灼伤时缓解疼痛用的。”
  此事不假,莫澜皱了皱眉,看向执明,执明早已疼的面目扭曲,谅一个小小侍卫也不会存什么坏心思,他如今还是他们的救世主,景仰奉承还不及,又怎会害他。他把烧伤的手伸向莫澜。
  莫澜不再犹豫,打开药瓶,将药粉撒向执明烧了通红的手背上,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执明咬紧牙关,顷刻间就满头大汗,疼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剧烈。
  这药,有问题?刁民竟敢害本王。
  强烈的疼痛使得执明想抽剑将这只手砍下,他的目光迅速地变得犀利,寒光般盯着侍从,似乎下一刻就能将这位侍从撕碎。
  侍从打着寒噤,抬起头,看向执明受伤的手,完全没有注意到执明郁结的怒火,轻轻抹了一把额间冷汗,似乎立刻松下一口气,执明还未出声他就开了口:“还是王上御赐的药效果灵验,王上气色比刚才好多了。”
  他一派天真,毫无心机。
  “……”莫澜看看执明脸色,王上这是气色好吗,王上这是愤怒到极点,疼到极处,似乎下一刻就要杀人……
  莫澜立刻缩下脖子,瞪着侍从:“你不是说能缓解疼痛吗?”
  精神比刚才好了难道不是气色好吗?侍从委屈的垂下头,唯唯诺诺小声道:“是能缓解疼痛的,昨日小的走路不小心被竹片划伤脚裸,撒上一些很快就不疼了。”
  说着他就把脚伸了过来,准备让他们看看伤口,被莫澜用力一瞪,又急忙缩回去,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冲天的怒气,因王上御赐四个字,倏然收束,执明忍着剧痛,目光依旧如一柄剑,直刺侍从,声音都因憋着怒气有些暗哑:“本王何时赐药?”
  侍从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回道:“郡主说,这是王上赐的灵药,一点点就可抵过其他伤药十倍药效。”
  执明脸色霎时苍白,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掐住侍从的脖子:“你说什么,这药是西风给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侍从不明白王上为何突然激动,不过能跳起来说明精神又好许多,想必没事了吧,那就放心了,被卡着脖子艰难吐气:“王上……刚才……没问……”
  莫澜也不明白执明为何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抓了现出原形恼羞成怒般,他似乎想阻止执明,然伸出去的手立刻又缩了回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阿离的王上,容易原地爆炸,他还不想被波及。
  执明一咬牙,放开侍从:“西风为何给你药?”
  侍从长舒一口气,娓娓道来:“小的日日需要穿过东大街将郡主府的文书送来给王上,郡主大人怕小的在途中疫病发作,说这药是王上恩赐的,对灼伤效果俱佳,就分了部分在这个瓶中,留给小的以备不时之需,烧伤砍伤划伤都有效的。”
  执明凌驾一切的怒气正在聚集。
  侍从仿佛终于感受到了杀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声泪俱下又是一阵悲诉:“难道这不是王上赐的药?只是离州普通的烧伤药?郡主只是为了安慰小的才那样说的吗?可郡主日日像宝贝一样揣怀里,怎么能不是王上给的呢?小的想着王上给的药肯定是世间奇药,比我们离州的好多了,才克服了恐惧在阳光下行走,若这药不是王上给的?郡主他……骗了我……”
  他一把辛酸泪,信仰仿佛突然坍塌,颓然倒下,心灵因此受到了严重创伤,连眼中都立刻出现一片死灰。
  虽然是善意的谎言,莫澜还是有些同情他。
  他真是太无辜了。
  ““王上给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药一定不可能是王上给的。”莫澜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可不记得执明什么时候给西风送过药,若真是有送药这回事,那执明真是太不应该了,怎能这么快就忘了阿离,寻觅下一个温柔乡。
  这句话无异于击断侍从的最后一根神经,瘫成一堆烂泥:“可郡主从来不会说谎的,难道……”
  他手脚并用一步步后退,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难道,王上给药,是要毒害郡主?他不是玉衡的救世主吗,怎能如此残忍。
  王上要子民的性命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要定制这么拙劣的计策,不用毒药,也活不了多久了呀。
  他再无生的希望,闭目等死。
  执明的怒气倏然瓦解,全身立刻僵硬,脸上神情不知是哭是笑。
  西风体恤下属给的药,这药又阴差阳错撒到他手上,此药烈性程度西风不知,侍从不知,只有他知,因为这本是他验证疫病真伪暗中找医丞调配的毒药。
  此药能恶化烧伤,却能治愈刀斧砍伤划伤。
  西风既然生了疫病,即便加深了伤口,定然不会想到药有问题,只会认为病情恶化,今日,确实病情加重了。
  想必西风给药也是出于好心,若是报复他,既然换了瓶子,就不会大大方方让侍从承认这药是他给的,侍从一脸死灰,信仰破灭,根本不知究竟。只说明,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恶化伤口的药。
  况且打翻炭火烫伤了手,完全是意料之外。
  该死的炭火,没事喝什么茶,直接喝水不香吗,他平时可不喜欢喝茶。
  执明仿佛吃进去人类酝酿了十年才排出的神雷(屎)那般整个神经都在崩溃,又是愤慨,又是痛悔,此时若说出这药有问题,惩罚侍从,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承认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使用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毒害下属,辱没君王之名。
  忍着,还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打碎的牙也得往肚里咽。
  真是搬了个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猛地跳了起来,抖着手,一声尖叫:“给本王滚。”
  可真是疼呀,疼死啦。
  侍从立刻手脚并用,疾步滚走。
  天威难测,他害怕极了。
  差点被王上眼中的尖锥子戳死,真是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
  他滚到宫殿大门口正巧碰上慌张而来的老医丞,医丞看也没看他,就连滚带爬冲了进去。
  “王上的伤怎么在恶化?”医丞一阵咒骂,“哪个龟儿子给上的药?”
  片刻的寂静。
  “水,清水,莫郡侯你愣着干嘛?”这个医丞好像有些暴躁,声音中气十足,“快打盆清水来给老夫,必须清洗伤口,否则王上这手就得废掉。”
  一阵手忙脚乱,砸锅碰铁叮当声。
  莫澜小声道:“烧伤有这么严重吗?”
  医丞继续暴躁:“伤口上撒盐能不严重吗?”
  莫澜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盐……”
  “盐个屁,”医丞,“那是……”
  执明立刻迸发王者威严,截断医丞后面的“毒”字,一声暴喝:“烦死了,都给本王闭嘴。”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
  侍从张开双臂,仿佛迎接重生的喜悦,额上落下一缕秀发,微风轻轻拂过,发丝扑腾在脸上,痒痒的,舒服极了。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莫澜起疑。”
  那位禀报灾情的小兵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从他旁边急步走过。
  侍从的手中,藏着一根细细的被烧焦的丝线,五指并拢,丝线在掌中渐渐化为齑粉,被风一吹,消散在空中。
  嘴角勾起,慢慢变成一个嘲弄。
  真是一场自作孽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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