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花蛊

  天宗之中,最为神秘的禁地,就是黎泽阁总部。
  自巽泽成立黎泽阁以来,就无人敢未经他允许,擅动玉衡每一寸土地,一个百姓。
  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他就是天下,黎泽阁的天下。
  玉衡郡山川俊秀,明山净水,风景极为秀丽,但只有黎泽阁的人才知道,在这灵动的山水中,藏着天底下最诡秘恶毒的阵法。
  一座百年古阵,因巽泽的到来而被重新启动,然后融合乾坤挪移将阵法更改,成为玉衡永远的屏障。
  这个阵法究竟有多厉害,没有人知道,因为无端闯入的人,都已不在人世,在这个阵法中,一旦行差踏错,美丽的风景就会立刻化为地狱,将侵入者寸寸凌迟。
  就算是十万大军侵入,也是自寻死路。
  东西南北四风四位护法,就是这个阵法四天方位的守护着。阵法中心守护的,是黎泽阁总部,也是离州万民。
  而这个阵法一旦运转,无论侵入者是谁,有多少人,都可绞杀成一滩血沫,天权军之所以安然无恙,能在玉衡的古阵中苟活,仅仅因为,在这场游戏中,天权还有可供娱乐的资本。
  因而,巽泽关闭了古阵。
  山鸟轻啼,青苔返照,无风的时候,花落依旧。
  古阵中央,巽泽淡淡饮酒,似乎天地大美都不足以令他动容。能让他勾起一抹魅笑,唯盏中美酒,慕容黎亲酿的羽琼花露。
  “资本。”
  巽泽手中握着的,是一只金盏,金盏举起,淡淡的日光照在上面绣出金灿灿的光辉,凡夫俗子眼中的万丈光芒,就是这份财,为之头破血流,为之手足相残,梦想所及的巅峰,权就是财。
  “金钱。”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无钱是万万不能的。
  巽泽淡淡冷笑,钱粮乃国之根基,若将它全部抽走,是不是就没有了打战的资本,三至五年,天权将国库空虚,再无力一战。
  任何一个国都没有将玉衡纳入版图的资格,只有玉衡有选择应该依附哪国的权利,玉衡这个坑得多少金钱才能填满呢?
  “有钱就是金主,郡主,执明已下诏,乖乖运钱粮。”南风给巽泽盏中添酒,无比愉悦,“属下真是佩服西风提笔编撰的能力,刷刷几下,就给玉衡的话本传说增加了六个版本,要不是现下这个版本最适合执明,属下也想同他们演一出好戏。”
  这个版本,他和巽泽恶贯满盈,丧心病狂,成为离州子民的公敌,天打雷劈的修罗,为此不能出面,他感到深深沮丧。
  西风这招损人名声,也太毒了些。郡主还甚为满意,思维真是太过清奇,是他这个倒霉属下不能理解的。
  就不怕这个罪恶滔天的名声传到慕容国主耳中,产生蝴蝶效应,引发一系列误会,那郡主前期付出岂不是白搭。
  他可不希望王上和郡主产生嫌隙,那是两位神仙人物,怎能分开。
  若不是怕执明狗急跳墙发疯屠杀玉衡子民,要在此坐镇古阵,郡主怎会不与王上同行。
  西风,玉衡最出色的话本创作者,大到国策政治,小到街边杂役节目,三分之二的戏本皆出自西风的编撰,提笔挥洒,行云流水中就有一个故事的诞生,玉衡天灾疫病的传说,就是版本之一。
  西风主笔,黎泽阁弟子照话本演绎,演绎每一场能触动执明内心的结局,让他心甘情愿奉上玩这场游戏的资本——金钱。
  除了金钱,执明没有任何资本。
  “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变幻莫测,结果令人满意就可。”
  “若阿黎是画,西风便是诗,诗画双绝,都有共同的灵魂,极其相似。话本中给执明最后一击的,就是执明对阿黎放不下的情,软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唯他,能画龙点睛,成就此事。”
  巽泽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执明对慕容黎的旧情,对于他来讲,实在太小,并不足以萦怀。
  当他要获取一个人的心时,这个人的心,也许,除了他,都盛不住天下。
  何况一个手下败将。
  南风点头,很认同,他觉得西风无论是神态,气质还是灵魂都颇与慕容黎相似,执明不可能不上道,不知道与慕容国主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咦!这个想法有些飘了,他立刻正色道:“郡主,若是此次攻占玉衡的是别人,西风会写什么样的话本?”
  “别人?”巽泽猛然踏出一步,无边山鸟被杀气惊动,高飞惊鸣,花兀自摇落,绯红俪白。
  他任落花染满肩头,眼眸微启,摄人心魄中有万种邪魅,“死路一条。”
  剑气凛凛,古阵微微震动,如上古巨兽仰天长鸣,啸声直透苍穹。
  别人,不需要话本,需要的是死亡。
  南风忽然明白,巽泽为什么任由执明在玉衡肆意行动,陪他演绎话本。
  原来,从始至终,他根本就不会杀执明。
  “不能杀,总能玩吧。”
  不是不会杀,而是时候未到。若执明没有怜悯之心,敢伤他玉衡百姓一根汗毛,就是死。
  巽泽笑得温柔和煦,望着远处的青山。
  青山尽头,红霞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缭绕天际。
  举盏,遥遥相敬,而后一饮。
  “阿黎。”
  你不想对付的人,我必将让他再没有资本与你一战。
  ……
  翼望坡。
  青草润湿的山头上,立起了数座营寨,瑶光国主的行宫,居高而立。
  慕容黎走出行宫,望着远处的风。
  秋风萧瑟,吹蓝了天空,悠远纯净。风轻拂面,微微捋起额前秀发,触到心弦,泛起一阵微弱的相思。
  遥遥相望。
  “阿巽。”
  他身上的衣就如秋天最纯净的天空,苍蓝而高远。
  这片天蓝,才是他最能触摸到的温暖。
  “公子。”庚辰从山雾间走来,驻足在慕容黎身后。
  慕容黎并未回头,依旧看着晨岚:“回来了。”
  “嗯。”
  “阿巽,可带了话?”慕容黎轻轻道。
  风雾中,他突然有了期盼,祈盼太平之后,站在这样的巅峰上,望向天际尽头那缕晴空,有红霞,有天蓝,身边有一个他,十指紧扣,他带着他,游历天下,惩奸除恶,看遍繁华,也会躺在最美的星空下,看天幕遍布着小小的星辰,就像是看到永恒。
  庚辰道:“事君为君,定不负君。”
  慕容黎轻轻一笑,如风轻,如月淡。他抬起手中的吟畔,心绪无比宁静,指尖点上音孔,箫音绝尘,绽放为一曲清脆的仙音,流贯天地。
  “阿黎手中没有任何防身武器,我总是不放心,这十字剑刃是前些天我找了铸剑师用我那柄短刃打造出来的,与这竹箫完美契合,便把这只箫叫做吟畔吧。”巽泽温和的笑容映入脑海,纵然天地疏远,难掩风间柔情。
  “阿黎别看这个机关很小,里面可藏了九十八根银针,每根都淬了麻药的。”
  吟畔,吟泽心畔,此箫,为他一人打造,仙曲,为巽泽一人而谱。
  即便隔了天涯,心亦在咫尺,他的音,随着风会从每一座山脉间滑去,流传至巽泽耳畔。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音渐渐远去,仿佛归于天际,庚辰才再次开口:“公子,属下在玉衡听到一些言论,关于玉衡郡主的,行为做派似乎与公子所识并非一人……”
  巽泽恶贯满盈,荼毒百姓的卑劣事迹,在玉衡口口相传,庚辰并未说下去,公子识人眼光独到,选中的人,当不会如此不堪,但若真是如此恶劣,定也不配为公子良人。言下之意,公子务必斟酌。
  “以妖魔邪术蛊惑一方百姓虔诚祭拜,索取祭品,奉则留,不奉则除。是不是这样的风评?”慕容黎淡淡一笑。
  庚辰微愣:“是的,公子既知?”
  “的确是他的作风。”慕容黎轻叹,能编话本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天下唯他一人罢,大约名声于他,实在太小,不足以萦怀。
  事了拂衣去,不问是与非。天下人心不如一人之心,一人懂他,足以。
  他懂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他,所以不问也懂。
  既然有的事不方便自己去做,那便由他去做,无论是需要一把刀还是需要一位身侧之人,巽泽都是最优秀的人选。
  慕容黎星辰般的眸子,深幽沉静。
  “这?”庚辰眉目微锁,有些不明白,这作风究竟是手段卑劣嗜杀成性,还是另有所指?
  慕容黎道:“你觉得一个荼毒百姓恶贯满盈之人会在乎百姓的生死吗?”
  庚辰摇头:“不会。”染满鲜血视人命如草芥之人怎会在乎别人是死是活,就算自家手足被屠,估计也不会眨眼。
  慕容黎道:“阿巽成了玉衡子民的公敌,执明若是想抓无辜为质示众,逼迫阿巽现身的计谋就行不通。自然就免去了这种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还能让执明觉得,玉衡百姓都是阿巽压迫中的受害者,他们也是很无辜的,既然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怎能兵刃相向,不是吗?”
  与执明不共戴天,唯巽泽一人,他同百姓撇清关系,倒不失为保护子民的一种方法。庚辰沉吟了一下,道:“玉衡郡主向来怪癖,无视王权,以他的修为,更不可能惧怕天权,既对执明避而不见为何还让百姓自戕?”
  “我相信,阿巽不会让玉衡每一个子民遭受到迫害,自戕是他们演绎出的苦肉计。”
  巽泽不与执明正面对决,只是因为他知道,执明在慕容黎心里的分量,就算没有了信任,没有了将来,曾经的温暖,也是一道不能抹去的痕迹,天下人皆可杀,唯独执明,是慕容黎永远不会杀的人。
  他亦会为慕容黎保留心底这唯一的遗存。
  慕容黎对巽泽的信任,从心底散发出来,无论怎样的妖言惑语都不能撼动分毫,庚辰看着慕容黎背影,有欣慰也隐隐为玉衡感到不安:“公子,既为障眼法就总有形迹可寻,执明国主会不会看破他们的伎俩?”
  “会。”慕容黎斩钉截铁道,如松间朗月瞬间凝结的风度,在晨岚中让人有微凉的触感。
  庚辰心头猛然一凛:“若是执明国主知道真相,新仇旧恨一起,更不可能平息心中愤怒,必然会爆发一场血战,公子,那玉衡?”
  执明是天权之主,被小小玉衡数次戏弄,成为史书上的笑柄,他怎能咽下这份羞辱,必会血洗玉衡,用上万人鲜血洗刷耻辱。
  届时,恐怕连慕容黎都不能阻止。
  玉衡,难道也要成为战火车轮下被碾碎的足迹吗?
  “因而要在执明发现端倪之前,让一个人恰到好处进入战争的核心,祸水东引。”
  慕容黎悠悠看着远天,又是一个晴天,连一朵云彩都没有,天际深广,蔚蓝悠远,凌空笼盖万物。
  他并非担忧玉衡,而是执明,如若执明查觉了什么,胸中郁结激增,愤怒去引爆战争,不会是玉石俱焚的结果,而是,执明会亡。
  玉衡子民一旦受到侵害,保护玉衡的大阵就会启动,无论对手是谁,有多少人,都能绞杀殆尽。
  若伤玉衡,巽泽不会再手下留情,必会粉碎执明横扫天下的野心。他对执明,本就从不掩饰仇恨,寒剑出鞘,死的将是出剑的人,因为纵容是有底线的。
  所以,话本谢幕之前,执明必须撤军。
  庚辰道:“公子的意思是,佐奕?把佐奕行踪放给执明国主?”
  能让执明矛头转移,重新引爆一场战争大概就只有几次三番刺杀于执明的佐奕,执明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若是知道佐奕的行踪,一定会撤军追击。
  慕容黎点头:“玉衡,永远是瑶光疆土,国之领域,当寸步不让。”
  这招捉贼之计,精巧而毒辣。
  执明屯兵玉衡,他借此与佐奕合作,得到所需之物,让佐奕认为自己有利用价值,他必不会杀他。而让佐奕看玉衡天灾机关之计,让他笃定执明会被玉衡与各诸侯牵制,无力顾及他,从而放松警惕。然后将跟踪佐奕的暗卫调走,让佐奕松懈下来与军队会合,最后引执明去诛杀,全了执明复仇之念。
  他们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局,因为,这本就是他们该走的每一步。
  从一开始,合作就是利用,互利共赢是佐奕的想法,而慕容黎要的是获兔烹狗。
  他不会亲自动手杀佐奕,开阳是天权的属郡,瑶光国主自然不能越俎代庖斩杀天权郡侯,否则就是挑衅国之威严,是会被天权朝臣大作文章引发国际纠纷的。佐奕无论是奸臣,走狗,反贼,还是忠臣大将,要杀要剐,都得天权国来解决,都得执明自己领军去剿杀。
  他只不过在后面推波助澜一番,让时机慢慢成熟。
  玉衡假意投降才是计划的关键,不应战并不代表就是妥协,那不过是抽薪的第一步。
  庚辰看着慕容黎,有些不解:“可是佐奕离开开阳之后暗卫就再没跟踪,他如此狡猾之人,想要隐藏形迹不让我们找到,是完全做得到的。”
  “暗卫若不撤走,他如何会与军队会合。人找不到,并不代表灵蛊找不到。”慕容黎抬手,缓缓将仙鹤白玉簪取下,指尖轻叩仙鹤玉嘴,轻唤一声,“阿虞。”
  赤天虞听到它梦寐的天籁之音,在簪子中打了个滚,立刻清醒,丁零丁零就飞了出来,立在慕容黎面前,舞动着翅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色眯眯向慕容黎眨呀眨。
  主人,主人,有何吩咐?它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乖乖灵虫,石挡钻石,毒来吸毒。
  慕容黎与它触角相碰,看着它:“阿虞,你可还能嗅到那个人身上花蛊的味道?”
  赤天虞立刻来了兴奋,探头探脑左嗅嗅右嗅嗅,眼中泛着彩色的芒,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欢呼跃雀点头。
  能的,能的,就算千里之遥,也能闻到它的甜蜜罐儿。
  花蛊,可是吸食了许多许多花蜜的蛊虫,酝酿百花之蜜,它最爱的香香宝贝儿,一吸那个甜呀,无论多远,它敏锐的嗅觉都能将那股芬芳捕捉到。
  慕容黎淡淡一笑:“那,阿虞,你带他去找那个人。”
  赤天虞歪着脑袋,循着慕容黎目光看到了庚辰,立刻舞到庚辰面前,睁大眼睛,绣出满眼桃花,咦!这个人好像也有些好看,它要和这个小哥哥搞好关系。
  咦,他为什么皱着眉,眯着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喂!它好歹天地灵气幻化的灵宠,长得美丽又可爱,还生了一双以审美为生命的桃花眼,他怎能一脸嫌弃状若不屑生无可恋的态度,他们以后可是与太阳肩并肩的战友。
  赤天虞丁零零向庚辰抗议着。
  庚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只小脸会泛红的虫子叽里呱啦一阵鸣啸,究竟意欲何为?
  赤天虞立刻不甘,它觉得皱眉当真影响审美,多好看的一人儿,干嘛皱眉苦大仇深一点品味都没有的样子,它决定要为庚辰舒展舒展眉心,于是它嗤一下就贴在了庚辰眉心之上,如同给庚辰点了一颗眉心美人痣,只是眉间这点朱砂一点都不安分,伸出了八个爪子开始扒拉庚辰的眉角。
  庚辰神经仿佛瞬间被抽空,脸色霎时惨白,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望向慕容黎,求救:“公子,它会咬人吗?”
  啥?说它会咬人,它可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弱小的灵虫,咬人是那些低等血统见不得光的虫蚁蝇蚊龌龊腌臜的代名词,它堂堂拥有高贵血统的赤天虞,怎么可能咬人,怎么可能做那些低俗下贱之事!赤天虞立刻飞开,飞到慕容黎肩上,翅膀坍塌,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可怜巴巴姿态,就差没挤出米粒般的泪珠下来。
  庚辰皱着眉:这是恶虫先告状吗?
  “……”慕容黎看着这一人一虫,突然神秘一笑,对赤天虞道,“阿虞,别闹,他怕虫。”
  赤天虞立刻表示同情,它要显示它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气干云,帮助这位小哥哥克服怕虫的恐惧。
  它瞬间就飞到庚辰面前,又是拍胸脯保证又是一脸护犊情深,丁丁零零叫的没完没了。
  别怕,以后本虫子罩着你,虫来杀虫,蚊来挡蚊……
  庚辰:“……”
  公子,属下何时怕过虫?
  这……属下只是觉得它有些与众不同,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慕容黎看着庚辰,莞尔一笑:“找到佐奕后,将他的行踪悄悄放给天权暗卫,让一切看起来像个偶然。”
  这么些天,佐奕必定已回到他的军营中。
  他要借刀一网打尽,仇恨最能激发隐藏人心底的潜力。
  “是,公子。”庚辰颔首,斜瞄一眼赤天虞,问道,“公子,何为花蛊?是和它一般的品种?”
  “花蛊,就是佐奕喝下的第一杯瑶光清酒。”
  慕容黎微笑,仙人府中殿里,他亲自为佐奕斟了一盏酒,酒中,轻微动了点手脚。
  花蛊是巽泽给的,也是赤天虞最爱吃的。
  ……
  莫澜发现了一件怪异的事,他在那群疫病中总是看到了相似面孔的病人。
  说是相似,也不尽然,就是如同父子那般就算父亲脸上长满皱纹胡子也能看出来与其子的骨骼面貌有七分相似。
  莫澜看到的相似,不止七分,而是九分,虽然他们有的脸上长斑,有的满脸胡子,有的白净秀气,有的垂死哀嚎,丑陋污秽,但他们那双眼睛是一样的,骨骼身材完全一致。如果闭上眼睛,在冥想中撕开覆在他们脸上丑陋的装饰,就会发现,他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更让莫澜匪夷所思,他们并非同时出现,每两个相似的人都有一个是前些日子已经死透埋葬下的人,死人复活,这种诡异犹如民间传说的——诈尸。
  莫澜在发现这一惊悚事件后,吓得魂不附体,夜不能寐,每每阖上双目,那个进城抱住他大腿叩头死在他面前的白发老者,就会出现在客栈门口,对他鞠躬,微微一笑。
  是的,他发现这件可疑之事时,就去调查,然后在客栈第二次见到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苍苍老人,白发变成黑发,皱纹变成笑脸,对他微微一笑,笑得自有深意,笑得他一阵毛骨悚然,笑得感觉下一刻就会伏地抱住他大腿,如阴魂一般永远缠绕。莫澜从那人的眼神与讥笑中看出来他们是同一个人,当即魂飞天外,拔腿就跑。
  这件事对莫澜幼小的心灵伤害极大,他在恐惧中挣扎了三日,才让意识与灵魂归位,才开始慢慢梳理这件事情始末,离州虽每日有百人暴毙,但似乎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那就是,离州活着的人,总数并未减少,受灾要吃饭的人还是与日俱增。
  死人若是能复活,除了诈尸,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服用龟息散假死。
  莫澜隐约感觉到,离州天灾与疫病,或许就是彻头彻尾一出好戏,他思索再三,决定把这个猜测告诉执明。
  但可惜的是,在他去找执明之前,一个从外面来的人先他一步见了执明,这个疑虑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等待执明期间,莫澜又思索了一些东西,终是无凭无据怕落个欺君罔上的罪,于是他决定实地取证。
  ——挖坟。
  若那些死去的人真的只是演戏,那么坟茔定然是空的。
  ……
  执明突然想吃水果,可他的手因烧伤裹着一层白纱,就有些吃力,他的手还没伸到果盘上,就见一只手从果盘中拿了一个梨递到他面前,道:“入秋之梨,最是清脆甜,润肺解渴,百果不如这梨,天权国主不妨先品尝品尝梨之味,若是被别人拿走,可就再不能食其味,品芳泽。”
  执明立刻警觉,往后退去,就待大喝召唤侍卫,那人身形如鬼魅般,无论执明如何移动,他始终与执明保持两步距离,手中递出那只梨,慑人微笑:“天权国主难道不想知道梨在何处?可否安好?”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它们该有的温度,但执明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渐渐冷静下来,显露这么一手上乘功夫,不惊动任何侍卫就到了他面前,定然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心存不轨他必不是对手。
  执明审视着面前这人,一袭黑袍将他全身罩住,只留下一个刻在脸上的微笑,这个微笑没有恶意,却让人莫名感到不舒服。
  此梨非梨,乃黎明之黎。
  执明接过他手里的梨,紧紧握在手中,显然,这个带着微笑的人知道他心中所求,唯黎不可。
  他冷冷道:“你来何事?”
  壬酉揭下黑袍,微笑欠身:“在下来此,助天权国主一臂之力,铲除夺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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