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同行

  天权封闭国门,昱照山外尽归瑶光疆土,那些反对的,蠢蠢欲动的零散势力被灭了几个代表性家族后,便渐渐销声匿迹了。黎泽阁弟子也被安插到民间,名义上行侠仗义,实际上是调查掌控所有官僚身世背景,一旦发现祸国殃民,阳奉阴违的贪官污吏,上报经慕容黎核实批准,便以江湖人除暴安良之名杀之,潇洒离去。
  慕容黎专心于政事,励精图治,似乎他已不再挂念那抹苍蓝,一切都安静宁和起来。
  战争残留的阴霾早已从人民心中抹去,在中秋前夕,瑶光城中被装点成漫天喜色,城墙,官室,街道,千门万户都挂上花灯,被暮色染得一片金红,丝竹鼓乐和鼎沸的人声一起,整个城市变得欢呼雀跃,喧嚣繁华。
  毓骁谴使赶在中秋佳节前为慕容黎送来百种珍宝,寄托思念之情。慕容黎接礼后又以厚礼回馈,亲自送遖宿使臣出城。
  直到使臣渐行渐远,慕容黎才收回目光,转向繁华都城。
  鼎沸的人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这繁华重现,方夜不禁面露喜色:“王上,今年的中秋比往年热闹许多,我看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好似要为明日祭月盛鼎庆贺。”
  慕容黎眼中看到的,是天下盛景,淡淡一笑:“战火纷乱苦的终是寻常百姓,能得太平休养生息,这般热闹庆祝本是应该的。”
  “是呀,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方夜抬头向慕容黎看了一眼,“王上,趁着休沐,不如明日属下保驾护航,王上乔装打扮,一同去城中走走,看看民间的祭月习俗?”
  慕容黎醉心政事,夜夜挑灯,终日在御书房内清冷孤寡,方夜原是想着应该带慕容黎看看万家灯火,疏散郁结。
  慕容黎只是微微道:“本王喜静不喜闹,你同萧然去吧。”
  方夜悻悻然还想说什么,一骑踏尘而来,萧然翻身下马,立刻在慕容黎面前跪下,举起手中帖子,急道:“王上,有人送来战书。”
  方夜侧目:“哪个不长眼的小国,现在还敢来挑衅吾国?”
  分分钟把它灭了。
  萧然:“怪就怪在这里,战贴未着署名,并不像列国发来的,王上看过便知。”
  慕容黎接过,战贴以金线镶边而绣,华贵无比,显然对方还是位讲究之人。
  “风云交际,期君月之十五,会于问鼎阁,诚邀一战。”
  十九字,龙翔刚劲,未着署名,只在落笔末端画了朵蓝色羽琼花,栩栩如生。
  谁都知道,羽琼,乃瑶光国花,慕容黎喜爱之物,毫无疑问,这战书就是向慕容黎下的。
  问鼎阁,瑶光王城最高阁楼,问鼎天下之意,历来只在祭天拜月重大事件时才开放,君王登之。
  此人口气胆识不小,竟然要登问鼎阁与当今天子一战。
  慕容黎缓缓合上战贴,微微一笑:“江湖风云,并非列国挑衅。”
  方夜急道:“王上莫非真要应战?万万不可,属下这就前去部署,保证让此人有来无回,登不了问鼎阁。”
  “不必。”慕容黎摆手,“江湖中人剑法通神,岂是你手下这些禁军能对付得了的。月华鼎盛,何不成人之美?”
  方萧二人本还欲劝阻,见慕容黎眉头渐渐舒展开,似是郁结一扫而空。便作罢。
  慕容黎向来不打无把握的战,从不置自己于危险境地,论实力,天宗之中谁能与黎泽阁比肩,真想杀慕容黎的人,大约十步之外就会成为黎泽阁弟子剑下的亡魂。
  或许真是一场世外之人慕名而来的切磋对决。
  江湖事,江湖了。
  江湖风云,自然依江湖规矩。
  ……
  月之十五。
  问鼎阁乃瑶光王城最高阁楼,凌空而立,剑华,灵气直冲上牛,斗二星,雕梁飞龙彩凤,红色的阁道犹如飞翔在天空,居高临下,王府朝阳殿,万家屋脊,山峰河湖尽收眼底。
  秋高气爽,慕容黎凭栏而坐。
  手中握着一尊紫光流溢的琉璃盏,杯中溢出佳酿的芬芳,但他却不饮。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活成了巽泽的样子。
  天空凝结着淡淡的云烟,雾霭中山峦呈现一片紫色,与慕容黎手中琉璃盏浑然一体。
  酒汁摇曳,杀气如刀,铿然骤响在慕容黎耳边。
  这股杀气,宛如无形的雪浪,随着目光蒸腾而起,化作长虹,贯穿整片天空。又于顷刻两分上下,如凤飞舞,围绕在慕容黎身边,犹如一道萧散漫舞的绕指柔。
  慕容黎盏中美酒荡开道道涟漪。
  他似乎没有太在意这股杀气,指尖一线清光挥洒,真气纵横,酒浆化为万点妖红,一齐变成天河中最灿烂的星辰,在他无尽的风华中飞舞,绵绵汩汩散开,绯红之尘如陨星,如疾雨,在他周身扬起一世红尘。
  红尘,映衬着巽泽苍蓝的衣衫,让他高华绝尘中,多了几分可以亲近的温柔。
  他温润如玉的双手,捻过慕容黎手中琉璃盏,真气转疾,连绵悠长,万点绯红的酒尘宛如流水疾落,一滴不洒又都装进了琉璃盏中。
  巽泽转侧琉璃盏,笑容也变得温煦起来:“阿黎,你的武功大进了。”
  九天暮色凝起点点微光,光芒返照在巽泽脸上,衬出那清俊得不似人间的绝美容颜,以及他散发中别的那支羽琼玉簪。
  慕容黎目光透过层层暮色,透过滚滚红尘,无尽繁华,落在巽泽身上,忍不住站起身,向他走去。
  仿佛一千年,一万年,都在等这一刻。
  镜中花开,水中满月。
  他走到巽泽面前,微微一笑,带着池塘生春草的吟哦之意,静如秋月的双目中寒光一凛,出手如电,真气嘶响,向巽泽胸前七处要穴攻去。
  他的声音悠远清冷,宛如九天凤鸣:“你若是晚些出现,或许我的境界会更上一层。”
  慕容黎的红衣,变得有些耀眼。
  杀招夺命,每一招都直取命脉。
  巽泽显然没料到慕容黎出手狠辣,不留情面,扶额叹道:“阿黎,你在怪我?”
  语音刚落,他的身形宛如一抹流云,片刻之间,已落在凭栏上,悠然晃盏。
  慕容黎收手,静静看着巽泽,又是那副慵懒散漫的仙姿,不由得眉目舒展开,笑道:“既是相约一战,不尽兴岂不辜负这朗煦秋意。”
  “不打了,打赢阿黎有何好炫耀的。月圆之夜,仙人问鼎,就当我输了。”巽泽笑得放荡不羁,一昂头,就饮尽琉璃盏中酒液。
  慕容黎看着他手中空空的琉璃盏:“莫非你只是为了来抢我的酒喝?”
  “何以解忧?唯有美酒。”巽泽身形一晃,就到了慕容黎跟前,万种柔情中饶有深意,“不知是哪位佳人搬空我酒窖里的酒,我饥肠辘辘,投告无门,想来瑶光国主权利最大,便上这问鼎阁找王上替我做主来着。王上一定要替在下做主,把这位搬酒的美人找出来。”
  慕容黎:“找到之后呢?”
  巽泽附在慕容黎耳边,柔声道:“赔我就好了。”
  慕容黎秋波斜瞥:“怎么赔?”
  “酒入肌肤,寸寸留香,你说怎么陪?”巽泽目光流转,一把搂住慕容黎腰身,拉到自己怀中,春色浓浓的眸子肆无忌惮,笑眯眯道,“自然是要一辈子吸干抹净。”
  慕容黎不去理他:“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当是先算你的账。”
  活得这般潇洒,人不出现便也罢了,竟连封书信也不捎来,若不是聪明如他早知他没死,岂不是白白断肠。
  这笔账怎能说清就清。
  巽泽倏然止住笑,不可置信看着慕容黎,以前怎么没发现,慕容黎竟这般记仇。
  “不是,阿黎,我其实……嗯?”巽泽立刻转移话题,“为何我看阿黎这气色和增进的修为,也并未相思成疾,看来终是我错付了。”
  “你没死。”慕容黎正色,反正没死,他为何要相思成疾。
  “若是死了呢?”
  “那便葬了,埋了,知道在哪就好。”心中,酸酸的,那场生死苍凉被刻意尘封的记忆,还是能拂过心头,带来惆怅。
  “阿黎,其实我曾经拜过许多师父,最后拜的那位师父出自仙门,他老人家有一面乾坤镜可预测吉凶。那日我毁了八剑,被剑灵反噬附体,本在劫难逃,乾坤镜显示大凶之兆,师父得知后飞身下山,见我经脉断绝,着急救我性命,什么也没留下便直接将我送去仙祖的灵山闭关,直到我醒来彻底痊愈才准我出山。”慕容黎的痛就像冰冷的刀,也痛进巽泽心里,他拥着他,“阿黎,我回来,以后不走了。”
  他找了他很久,他是知道的。
  后来知道的。
  半年后每一寸经脉都被接了回去,醒来才知道的。
  慕容黎久久注视着他:“不走了?”
  “不走。”
  “说定了。”
  苍天高远,秋风淡淡,巽泽深邃的痛楚慢慢春波潋滟,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搂着慕容黎的手中劲道也逐渐加深,凑到慕容黎脸边,轻声道:“阿黎若还是不解气,要大战三百回合,不如去船上。”
  慕容黎:“……”
  ……
  巽泽说的船是一艘飞船,赤金打造的莲花飞船,以檀木为骨架,赤金所渡,雕琢打造出一朵莲花的样子,同画舫一般由机关操控,又如鹏鸟展翅,莲花两侧有双翼,助飞滑翔,双翼上安置燃烧燃料的熔炉,类似孔明灯。
  悬浮在问鼎阁屋脊尖端。
  (注:关于这艘飞船的建造时间,上次巽泽召集黎泽阁弟子在炎阳殿议事,谈论送慕容黎的稀世大礼,西风想出来的脑洞。后来巽泽研究研究就把设计图纸制定出来(毕竟是理科生),由西风监工,交由黎泽阁善工匠的数百名弟子日夜不停打造出来的,至于耗费的金钱,大约就是玉衡投降天权那次从天权坑骗的钱粮。)
  慕容黎正自吃惊,已被巽泽携腰带入飞船内,启动机关。
  莲花拨开云雾,自由向天际翱翔。
  “我说将用三份大礼为聘,为心中人,尽余生之慷慨,这莲花赤金飞船就是送给阿黎的第二份礼。与君翱翔于天,看山河壮丽,阿黎,可喜欢?”
  同画舫一样,这朵莲花飞船无比巨大,共两层,上面一层为天台,装置花园,储藏美酒佳肴,以及控制机关的龙首。
  下面一层则是寝宫。
  莲瓣片片绽开,挡住了九天之上的清凉暮风,连一丝寒气都透不进去。
  慕容黎道:“你怎么想到的?”
  巽泽笑道:“阿黎喜静,并非不喜欢繁华,只是不想靠得太近,凑那份热闹,那我们就在上面看他们狂欢,感受一下家家团圆,和平节日的热闹气氛。”
  从上望下去,灯火阑珊,璀璨炫目,好一片盛景。
  日光斜斜坠在浮玉山的西天,中秋之夜,即将来临。
  缓缓的,遥远的东天之上,浮起了一轮金黄的圆月。
  中秋的月,总是特别大,特别圆,月轮划过天空的时候,带起亿万人的相思。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从此,他的月再不会有残缺。
  中秋万家团圆,亦是他们的团圆。
  慕容黎看着巽泽,璀璨而笑。
  这一笑有着惊世之美,有着让天地雌伏,众生垂首的美,顷刻聚纳整个世界的光华,让巽泽只看一眼就心神弛摇,沉沦其中。
  巽泽已将慕容黎紧紧拥在怀中,轻柔道:“第三件礼物让阿黎选,承诺永远在,等有天阿黎想到是什么,上天入地,我也为阿黎办到,阿黎觉得可好?”
  慕容黎轻轻回答:“有你足够。”
  迷蒙夜风抚过,淡淡冷香从慕容黎身上传来,实在是种让人心神崩溃的诱惑。
  恍惚之中,巽泽双目点满桃花,映得慕容黎双颊红晕更盛,他轻轻托起他的下颚,春色浓浓,就待朝他唇际吻去,一品芳泽。
  突然,城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看,飞船。”
  “那是仙人……”
  “仙人驾临……快,许愿。”
  “……”
  千言万语求仙祷告,随着瑶光百姓满城沸腾,欢呼雀跃瞬间响彻天地。
  久久不灭。
  却浇灭了两人深沉狂烈才酝酿出的情趣。
  巽泽不耐烦一手捂着耳朵,一嘴叹气:“真是失策,关键时刻坏本仙君好事,他们许的愿统统不给实现。”
  像个气急败坏的孩子。
  慕容黎忍俊不禁:“对他人宽容,才是坐拥天下的王道。”
  巽泽又笑了起来,勾住慕容黎额间发丝,眉眼如丝,继续不怀好意勾住慕容黎:“王道是你的,你是我的,不如我们继续?”
  继续?
  亏他想得出来,慕容黎看着他登徒子一般毫无正行,甩给他一个白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看不到。”巽泽的笑容依旧非常动人,“且不说天黑,我们站的高,他们看不到。”
  看不到?这人当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慕容黎微一侧身从他怀中闪出,轻移几步,就在莲蕊中心四方桌旁坐了下来,自顾吃起了桌上那些巽泽准备的各种中秋贡品,末了,才为自己斟了盏桂花酒,擎在两指间,狂而不损其魅:“听说你曾经造谣本王要设立三宫六院七十二君?”
  哪个小王八蛋造的谣?肯定不是他。巽泽笑眯眯走到慕容黎对面,坐下:“阿黎你看我一派正义凛然,怎会言此荒谬之言?”
  慕容黎挑战般的看着他,静静笑了:“本王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巽泽皱眉。
  慕容黎将酒递向巽泽:“本王与你证过天地,这话又是出自你之口,简而言之,你就要替本王督办此事。”
  “那我就去把他杀了,阿黎选一人我就杀上一人,阿黎选百人我就杀上百人,有我在,我看谁敢爬上阿黎龙床。”巽泽轻轻将酒盏推开,认认真真的看着慕容黎,“如此这般,阿黎可满意?”
  慕容黎仙人之姿,岿然不变,握着酒盏,微微转动着,淡笑道:“王孙公卿,世家权臣,都是我瑶光臣民,阿巽也要杀吗?”
  巽泽静静看着慕容黎,慕容黎清俊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余红,笑意带着些许疯狂,燃烧着他那份诡异而又惊人的美艳。
  他毫不吝惜的展现着这份妖艳祸国,倾国倾城的容颜,曾经让一个个觊觎他的君王拜倒在他的脚下,这点,巽泽是知道的。
  如今,他有这个权利将容貌俊秀的王孙公子纳入宫阙,指不定那些朝臣为了巩固权位,都巴巴的将自家子孙选送宫中。
  就他们这个谪仙一般的国主,一声令下,那选秀队伍还不得排出瑶光城。
  跪舔还来不及,谁能嫌弃?
  被国主宠幸,那足够吹上三辈子。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制度,既是旧制,那么大笔一挥直接废除,还不是慕容黎说了算。
  这个提议确实是巽泽曾经笑话慕容黎时随口一说的,哪曾想慕容黎有可能当了真。
  巽泽早已笑不出来,脸色一沉:“阿黎你不会是趁我死的时候又跟哪个小白脸好上了?”
  慕容黎慵懒靠上椅子,满不在乎笑道:“你既然已死,本王何苦时时沉湎过去,吾乃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人还不是本王一句话的事。”
  巽泽接过慕容黎手中的酒,昂头饮尽,诡秘的看着慕容黎:“你要与我谈条件?”
  慕容黎轻轻道:“你说呢?”
  巽泽笑容淡淡浮了起来,一翻身就越过桌椅趴到慕容黎身上,微微带起一阵清风吹向他的耳朵,腻声道:“阿黎,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何总是这般调皮,人伦之事还要与我谈条件,你看我这般倾国倾城之姿,离了阿黎是不是也能设个三宫六院?”
  慕容黎:“你知道吗,这个天下是瑶光的天下。”
  巽泽:“那又如何?”
  慕容黎审视着他:“我已向天地昭告,你入瑶光祠堂。此事天下歌颂,四海皆知,只要一日没得到本王手书赦令,巽泽就是瑶光国主的人,哪怕你看上的人比我更惊才绝艳,你想要他,他也是不敢应承的。”
  跟瑶光国主抢人,那不是找死吗?这个天下,是瑶光的天下,上天入地,往哪里去?
  慕容黎微微强调:“你,是本王的人。”
  而不是,本王是你的人。
  巽泽几乎跳了起来,立刻反对:“那是我死后的事,你擅自主张,不算数。”
  他是何等毫云气魄,从来都是一等一锋芒,威风凛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莫名其妙死后竟然栽在慕容黎手中,堕落成一枝梨花春带雨,传到仙门岂不是很没面子。
  天下什么最重要,脸最重要。
  “不算数吗?”慕容黎一把将巽泽拉进怀中,眸中雕琢着炽热的火焰,掠夺着巽泽的身,心,眼,“你不想做本王的解花人?”
  只这一瞬,巽泽几乎要抛开所有矜持,为他奉上繁华,但巽泽定力何等超凡,岂会被这魅术迷惑,可偏偏气势逐渐委顿下去:“这么说本仙君从此岂不是被你拿捏?”
  慕容黎笑容璀璨,目光炯炯:“谁说不是呢。”
  “世间哪里去找比你更好的人?”巽泽反身环住慕容黎,不让慕容黎挣脱一丝一毫,春波荡漾,勾魂摄魄,“现在你这个妖孽在我手心里,你觉得是我要你几率大些还是你要我几率大些?”
  慕容黎猝然被他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仍旧岿然不动,幽幽道:“别忘了,你的第三诺。”
  他才答应的第三件礼由慕容黎选……
  巽泽思索着:“为什么我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岂不就是自己送上门,把自己卖了。
  慕容黎:“自己卖自己,一般没有钱赚,大抵都是亏本的。”
  “阿黎……”巽泽起身,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仙姿乱颤,笑得张狂无度,“世人都说你这个人孤高清冷,沉闷无趣,得是被多少尘垢蒙了眼睛。”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有你在,我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孤高清冷。”慕容黎也开怀笑了起来,一切黑暗,痛苦,丑恶,悲伤,随着这一笑,在夜风中被吹散,飘向天涯。
  “对,有我在,你这辈子再不会孤单无趣。”
  笑声是那么纯粹,从此一切都变得简单,只待并肩看,天地浩大。
  ……
  瑶光山川少秀丽之姿,多雄奇之态,浮玉山是其中的雄峻之最,瑶光最高峰,登至峻极,能俯瞰天下之美。
  峻极,就是浮玉山极峰之巅。
  突兀苍茫,连绵翠积,气势磅礴,如卧龙,如伏虎,姿像皎然,气度沉稳。
  两人谈笑间,飞船已停在了浮玉山极峰之巅。
  月,静静的滑动着,越升越高,越升越满,仿佛在这座钟灵毓秀的山峰顶上,构筑出了一座月之宫殿。
  这片月色,美成一座清凉的世界。
  “那年,我修仙心切,玉衡事了,拿着曲老头撕出来的鬼画符日夜兼程,总算爬到了这里,瑶光最高峰的顶端。”巽泽沐浴在月华中,向慕容黎讲述着过去了许多年的岁月。
  “仙人摩我顶,结发授长生。传说见到仙人之人,可富可敌国,可名扬天下,可文冠古今,可武成泰斗。拜见仙人之路,都是坎坷恐怖的,阿巽能得如今成就,想必也是吃尽了苦头。”慕容黎的清远,一如这月华,垂照着暗暗芊莽,照进了巽泽心灵最柔软之处。
  巽泽仰望着悬挂在天穹上的月,脸立刻苦了起来:“只差一步就神形俱灭,尸骨无存,这山顶突兀苍茫,悬崖万丈,哪里有什么仙人,曲老头不过是随便寻一处世人无法攀爬的高山敷衍我,好让我知难而退,那些老头子鬼心眼可多着呢。”
  “那阿巽后来是如何与仙人结缘的?”
  “命大。”巽泽道,“我爬了七天七夜,才爬上这座高峰,又等了七天七夜,也没见到传说中的仙人,最后饥寒交迫,体力匮乏,下山的时候浑浑噩噩不知怎的一脚踩空,就掉进万丈深渊。”
  慕容黎轻轻的,握住巽泽的手。
  巽泽破颜一笑:“我想着,小命大抵就这样交代了,哪曾想上天太过眷顾,我这摔刚好摔到从海外御剑飞来的师父身上,把师父连同宝剑砸了个眼冒金星,师父气极,揪着就把我带去仙门丢进熔炉,要让我铸一把新的宝剑赔他。后来我使劲浑身解数,死皮赖脸蛊惑了整个仙门弟子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不教我剑术我就带所有仙门弟子跑路,仙祖觉得我乃百年一遇的可造之材,便让师父收了我做关门弟子。”
  慕容黎不可思议看着他,这奇遇不知是真还是假……
  巽泽却抬起手中一册竹卷,轻轻敲在慕容黎额头上。
  慕容黎微微一怔。
  等我以后上战场,一定封你做军师。
  好,谢谢君上。
  一瞬间,多年前这一幕,与巽泽身上苍蓝色光影清晰的重叠在一起,是前生,是后世,是过去,是未来,那就是他。
  巽泽没有说,那年,他神魂被饿出天外,匍在仙人剑上,半梦半醒穿过瑶光王城时,恍惚中一眼,就看到那个白衣少年轻轻将竹卷敲向阿煦额头。
  而后,粲然微笑。
  那抹淡淡的微笑,就在这个不经意的刹那,带着特殊的魔力,让他看到一片来自天空的曙光,找到了自己心中的天堂。
  那是,他和他最初的初见。
  一次迷离的邂逅。
  穿越河山,他与他,其实早已相遇。
  巽泽粲然而笑,指点江山:“阿黎,明年的时候,我们去攀崇山,涉江河,踏荒原,越闹市,去见老头子们,看天下奇人奇事。”
  慕容黎微笑:“好。”
  此刻,月上中天。
  巽泽拉起慕容黎,走向天穹最亮的圆月,并肩凌立,然后,他遥遥而指。
  “阿黎。”
  “你看,万家灯火为你而燃。”
  夜风飞扬,千里之下,一朵朵花灯盛开在瑶光王城万家门楣上。
  只听万民一齐欢呼,万点烟火瞬间点亮了夜空。
  烟花,鼓乐,舞蹈,欢笑满城绽放。
  盛世,成为永远的黎明。
  璀璨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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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敬请关注第二卷番外【江湖篇生辰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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