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机关龙骨
陌香尘随意扫视周围,指向慕容黎,漠视道:“今日之事,乃我与此人恩怨,与诸位无关。若不想卷入此事,速速离去。不然,高手过招,剑气无眼。”
他浓烈的邪逸之气让命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命魂权衡思索着,若不是为玉珏而来,他就不是太想与此人为敌。
小杜的声音带着饶有其味的讥讽:“你开个门把人都压扁了,好意思说无关?”
陌香尘不屑道:“我不过是丢了个人,何时压了个人?”
“看你脚下,没把人压死怎冒出那么多的血?”小杜向命魂,做惋惜无比状,“魂主前辈,你的魄死得好冤啊。”
命魂瞳孔猝然收紧。
不知何时,慕容黎与小杜已闪至玄关处。
甚至,慕容黎的身旁,凭空倒着一个血迹染透的白衣人。
是那道横飞而过的人影?
命魂皱了皱眉,须臾之间,隐约横过的人影灰白交叠,并非血红斑驳的白衣,倒是有些像自己座下的魄。
石门下那一滩洇出的浓血,让他想到一个极大的可能。
他急忙左右环视,六魄已呈现六爻之势持器变招,如临大敌。
少了一魄,少了最为胆小,武功最弱的尸狗。
命魂眸子中森冷的凶光乍现,茶花绽开的血液,证实了他那可怕的猜测以及小杜的话。
意味着尸狗被石门压成一滩烂泥,被陌香尘践踏在脚下。
白影闪来,灰影闪去,交错横飞,其势迅速,乱花了他的眼,以至于来不及看清是谁,人已被石门直接压扁。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命魂眼中闪过的痛苦之色,变成欲撕烂人的暴怒:“你砸死我的魄,踩踏着他的血肉,还想无关?”
陌香尘看着自己脚下石门边流成朵花的鲜血,一脸无辜。
砸了个人吗?毕竟他没有透视眼,当然不知道对面有个人会被倒下的石门压成稀烂。
被他的无辜一照,命魂怒火中烧:“把你的蹄子移开,不要踏了尸狗的轮回之路。”
陌香尘站在石门上,并不打算移步,这样厚重的石门做垫脚,让他有种俯视蝼蚁的优越感,可以更好的欣赏世人在命运中挣扎的绝望。
他摊手:“并非有意,纯属意外。”
“那我也让你变成意外。”
空中盛极的火光轰然破碎,命魂暴虐的杀气宛如汹涌的怒涛般,卷涌着整个仓库的人面皮鼓。
六魄六爻之势迅速变幻,持音器击壁,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天地嘶鸣不绝,四面山石嗡嗡颤抖。
五雷八音。
较之原先攻击小杜的强悍十倍不止,五雷龙卷般轰然而出,翻涌呼啸,夹杂着千音齐奏,与杀气累积在一起,几乎震破整个壁室。
陌香尘森碧的眸子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何时何地如何死,本身就是命定的劫数,节哀吧。”
“你说什么!”命魂怒不可遏,雷音更如晴天霹雳,爆向陌香尘。
陌香尘抬起手中乌笛,吹出了一个朱雀般轻鸣的音。
“雷音,公子,好难受……”小杜大脑突地一紧,吸魂般疼痛,那疼痛陡然加剧,痛得似乎连神髓都要被轰炸。
慕容黎本与翎墨说着话,正把翎墨手中两颗血迹斑斑的金铃揣入了怀里,转头看去,小杜在极力支撑受不住的轰鸣,使劲抱住头,卷缩下去。
不能让小杜受邪音所害。
“魂主,看到他手中那支乌笛了吗?也是克制雷音的法门。”慕容黎运起丹田内息,使声音在满空轰鸣中能传到命魂的耳中。
“他是天倾山庄的人,深谙音律门道,五雷八音尚不足以对付我,更是难不倒他。这一战,唯有以精妙绝伦的机关兽抵御才是上策。”
陌香尘移开欲成曲的乌笛,好整以暇看着慕容黎:“公子所言极是,真不愧是知音。”
他的知音便是知音,知其音律,破其邪道。
命魂看着毫发无损的陌香尘,真是见鬼了,三个不速之客,竟有两个不受雷音影响,是它的威力不够大吗?
还是他久居山洞,消息闭塞,一山竟比一山高?
他停止拨动皮鼓,对慕容黎流露着赞赏:“你小子竟洞察秋毫,不错不错,待我杀了此人,拜你为门主也未尝不可,我还可以送你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留作纪念。”
人偶过于栩栩如生,有邪祟附身的风险,再说他的人偶,长相参差不齐,鬼里鬼气,缺胳膊短腿的,一不小心能吓得小杜这般的人惊叫失魂,慕容黎婉拒命魂的好意:“人偶就算了。”
“不能算,入鬼门,焉能不接受魂魄给的礼。”命魂浮起一种难以言明的笑,信手一挥,六魄织出一张巨大的阴影,突然神鬼莫测般隐了去。
“鬼门要认他做门主?你们连他是何等身份都不知道。”陌香尘止不住嘲笑起来,“这是何等可笑,何等可悲。林霸天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吧。”
小杜脑壳不疼了,听到这讽刺,顿时跳了起来:“林霸天惨死竹林,坟都没起,何来的棺材板?公子就算是别的门派,再多一个鬼门门主,难道还做不得?”
陌香尘脸色倏变,毒蛇一般射向小杜:“盟主,也不全然无辜,剿灭黑市也有你一份功劳。”
小杜莫名胆怯陌香尘的红衣邪逸之气,一步又跳到慕容黎身后,当着鬼门手下说话还需谨慎,怪叫道:“你瞪我,也瞪不死我,你们天倾山庄势力那么大,我是盟主……还不是得听你们的。”
他的意思好像是受迫于天倾山庄发檄文灭黑市一般。
陌香尘不想与他辩论,幽幽转向慕容黎。
慕容黎微微冷笑:“林霸天被贵庄庄主一掌按死在竹林中,尸骨还未及收殓,你更是急于灭口将我两逼入绝地。罪魁祸首竟也舔着脸提及鬼门门主,不觉更可笑?”
陌香尘眼中迸出仇恨的光:“他死在濮阳卿手中,还不是托你满腹算计之福。”
“基于自保,何来算计。”慕容黎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利用晏翎的痴,林霸天的狂,掀起整片江湖的风雨,在鼓掌间玩弄别人生死。幸得上天庇佑,我未死于非命,你们眼见事情败露,林霸天再无用武之处,索性灭口,来个死无对证,最后将我逼入小寒山,无非是想让鬼门魂魄在不知情下,杀我于刀刃,如此一来,信物落于谁手,魂魄都得听命于他,倘若不服从命令,你们便会像屠灭林霸天及忠于他那二十六名属下一样屠灭魂魄。天倾山庄陌主事,说到计如智囊又恰是无辜,我也只能甘拜下风……”
陌香尘打断慕容黎,无尽森然之气顿时散开:“慕容公子真会巧言令色。林霸天辱你的人,你对他恨之入骨,分明是你借刀所杀,竟玩出这等花样,真是平生仅见。”
说到恨,恨他陌香尘不比林霸天少,慕容黎面色看起来很是和善:“濮阳庄主是何许人也,我能有多大能耐驱使他为我手中的刀?”
濮阳卿不会愚蠢到做别人的刀,只会让别人做他的刀,因为他是一庄之主。
陌香尘竟不能反驳,顿了顿,讥诮:“这般推脱得一干二净,还真以为便能鸠占鹊巢接手鬼门门主?”
“你我有怨,何须连累无辜?”慕容黎依旧面色不改,没有半点虚假,“此地于我不过是暂时的避难所,却连累一魄因此丧命,我深感愧疚,若魂主需要,力所能及之事我自当应从。”
慕容黎诚意十足,让命魂大为震撼,事实证明林霸天死于濮阳卿之手,跟眼前这位面色和善的红衣公子毫无关系。
再者,门主死讯,不过是给其他魂魄一个交代,又不代表他们需要为其复仇。
今下要复的,是慕容黎提醒的尸狗的仇。
死在命魂面前,浓浓血腥刺激神经的仇:“我鬼门谁做门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倒是你,杀了我的魄,咱们先把这笔账了结。”
命魂张开双臂,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
猛地,轰然一声大响,高达十丈的大殿正顶端,顿时石片瓦砾拨开,恢宏的殿顶从中裂开一道巨大的罅隙,极速的向四周扩展着。
陌香尘抬头看了一眼,目中流露出狠厉:“莫名其妙,不分青红皂白,死有余辜。”
“撕碎他。看谁死有余辜。”命魂话音未落,风波破空而下。
一头巨大的精钢龙骨兽从殿顶冲出,伴随着裂天怒吼声,宛如激起千层巨浪,天崩地裂一般朝陌香尘掀了过去。
陌香尘脸色微变,身形向后漂移。
那龙骨兽长三丈又余,头颅上生有三对犄角,寒光凛凛,一双巨眼宛如酒盏,突出眼眶足有三寸。骨身碧光流转,森然不可逼近,一时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出来。
颔下数白道红须,迎风乱舞,狰狞至极。
硕大的龙爪足有四只,每只宛如厉虎一般,随着震耳吼声,带着山岳般力量抓着飓风向陌香尘悍然砸去。
利爪森然,若是被硬生生砸到,跟被巨门压个稀烂没有区别,机关爪灵活至极,爪尖蓝光乍现,随意开合凹陷折叠,显然并非砸个稀烂那么简单,命魂是想一块一块撕烂陌香尘的肉。
巨力已然从头顶袭来,陌香尘脸色阴沉,身随风飞,落到了残堆中的铜鼓之上。
乌笛一转,笛身立变为剑锋,剑光如电,宛如雷霆半月斩,匹练般劈向龙骨兽前驱。
这道剑光狠辣凌厉,纵然是同曾经巽泽那惊天之剑相比,也毫不逊色。
陌香尘融合云漠常的修为,剑气竟恐怖如斯。
然而只听一片机械般的嘶响,龙骨周身全部裂开,迅速叠罗出钢铁一般的鳞片。
剑气纵然横扫千军,斩在鳞片之上,也只撞出一大片烈焰般的火花。
几乎比九天玄铁还坚硬,究竟为何物所造?
陌香尘一怔,龙骨兽巨尾摇摆,一尾轰击横扫而来。
显然他没有料想到,此机关兽竟灵敏至此,怔住的瞬间,被兽尾的巨力扫中,身子挤得冲天而起。
好在他借力使力,身躯弯折,空中几个来回翻转,又落在石门上,只不过还是没受住劲力摧击,体内气血翻腾,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能躲过龙骨兽数招,此人不容小觑,命魂眉头微皱,铁了心要撕碎陌香尘,口中啸声更加尖锐。
*
龙骨兽硕大无比,威力几近,以钢铁打造,六魄藏身兽中听音操控机关使出各种狠招,更难找到破绽。
以陌香尘如此高深的修为,百剑齐发急如闪电,都只斩得龙身炫出火花,斩不碎一片鳞片。
短短一瞬中,小杜就有劫后余生之感,庆幸与命魂对上杀招的不是自己。
他虽狂,却也特别有自知之明。
若是没有尸狗的死,命魂只怕会作壁上观,岂能轻易出动龙骨必杀技对抗陌香尘,小杜心念一动,走近慕容黎,悄声道:“公子,命魂此人阴晴不定,他要是一会儿反应过来,尸狗是我们推过去挡剑被压的,铁定要连我两一起杀,趁他们打得火热,我们寻个空隙先跑为妙。”
“走不了。但此二人矛盾已然激化,眼见为实,至于真相是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翎墨被丢进来的时候,尸狗是慕容黎推过去的,见掌门信物他们尚一副无所谓态度,若没有心腹死在陌香尘手中,命魂见势不妙,定然不可能因他三言两语与陌香尘为敌。形势所迫,借势借刀必要有所牺牲,只能委屈别人一命了。
慕容黎心想推一人出去让陌香尘误杀,激化矛盾,哪成想直接被千钧石门压扁,正好少了会引起败露的解释,造化啊。
真假掺半时,无辜者最容易被获取信任。
小杜有些疑惑:“陌香尘被牵制,想必无暇他顾,我们从门的侧面悄悄溜过去?”
慕容黎扶着虽重伤仍有一息尚存的翎墨,眉头微皱,望着剑气纵横的陌香尘:“以他如今的实力,我们接近他剑气范围之内,就是死路一条,哪怕他面对猛兽,亦可回击过来,此险不可冒。”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看着他们打,然后等死。”小杜想了想,一拍大脑,“找机关,刚才那几只小鬼突然消失了,然后就跑到龙骨兽中,从顶上飞下,肯定有机关送他们上去。”
慕容黎叹息一声:“我看过了,单从龙骨兽判断,这些机巧就复杂深奥,难解。此种精妙绝伦的机关术,除非巽泽亲临,旁人无法看出任何诀窍。”
他抬头,殿顶巨大的罅隙中,是墨黑的颜色,隐约划过一抹星光。
“而地面到殿顶高达十丈余,殿侧及梁柱又磨得圆滑无比,无法借力。轻功再如何高绝,都飞跃不上去。”
小杜环视一圈,大殿里除了那堆废弃的人偶残肢,各种乱七八糟的机巧工具,确如慕容黎所说,梁柱光滑,无法借力登顶,不由得气馁:“公子,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把自己的窝设计成绝地,一不小心被困死还不是死自己人。”
“绝地是给外人设计的,阎罗殿,擅闯者有进无出。”只是机关复杂,外人找不到枢纽,开启不了生路而已,慕容黎淡淡道,“陌香尘拦着唯一的出路,定是知道我们没办法找到别的机关,逃不了。为今之计,只能等他败在龙骨兽之下。”
“五五之数,等揍到他无还手之力太悬。待我去助那个老鬼一臂之力。”小杜一挥手之间,妖刀爆开一团紫蓝光电,欲要加入战场。
战场尘烟四起,起落无章。乌笛凌厉相生的冷电与灵活的龙骨兽相撞,将四周空气摧成碎末,哪里有小杜的容身之地。
他举着刀,踌躇无措,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别斩不到陌香尘倒给龙骨兽一击,岂不是纯心拖后腿。
这么一想,小杜索性收回妖刀。
刀还未入鞘,猛然腥风大作,就见龙尾摇摆,喷薄着巨力朝他们横扫而来。
“趁现在,走。”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黎携住翎墨,避开那庞然大尾的横扫之势,凌空斜走,跃到龙尾上,双脚借力在骨尾上一蹬,身形便往殿顶的星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