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隐部

  朝阳铺呈如金。
  书楼的二楼卧房,隔窗望去,能看到山坡中初生的芳草铺开一层厚厚的锦茵,沾染晶莹的夜露。
  晨风拂来,心中的怅惘随之淡去。
  巽泽起身,洗漱完毕,换上床头整齐叠好的新衣,走到窗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杵着窗栏,看着在朝阳中,淡淡化开的晨露。
  炊烟袅袅缕尽,巽泽目光收回,正对上院中抬眸的西风。
  “郡主,等一下。”西风清绝一笑,捧着一盅汤药,正要上楼,“我把汤送上去。”
  “何必麻烦。”
  蓝衣一浮,巽泽已从窗棂处飞身而下,站到西风面前,接过那盅汤,表情有点不知所谓:“这是什么?谋杀郡主的黑暗食材?”
  西风正要回答,东风从灶台那头跑来,在围裙上抹了把手,笑呵呵道:“醒酒汤,西风怕郡主醒来头疼,连夜采集食材熬的。”
  巽泽看着颜色有些暗沉的汤,表示怀疑:“可这汤……”
  卖相实在不敢恭维。
  东风不好意思挠挠头:“不敢在郡主面前卖弄,我也是第一次熬这东西,我和西风都甚少喝酒,怕醉,但又担心郡主头疼。”
  你们醉了有什么打紧,巽泽看着西风:“不是你熬的?”
  西风谦和道:“郡主见笑,君子远庖厨,手生。”
  “他从不下厨。”东风看着巽泽,有些期待,“要不,郡主尝尝?”
  巽泽表情凝重:“我怕被毒死。”
  “怎么可能呢?”东风不明所以,认真道,“都是大补的食材,绝对没有下毒。”
  巽泽:“那就怕大补过度,七窍流血而亡。”
  “郡主是神仙,我们再活十世,也谋杀不了郡主。”
  简而言之喝不死。
  东风还想坚持,西风已经把巽泽手里那盅东西拿走,缓缓道:“想必郡主不曾醉过,从未喝过醒酒汤。看郡主方才的身法,肯定也是不头疼了。”
  巽泽已然坐到石桌旁,神秘兮兮对着他两勾了勾:“过来,我教你们一招妙法。”
  从不藏私的郡主,不会是又要丢出本武林秘籍什么的吧?
  二人面面相觑,一左一右走到巽泽旁,好奇的听他怎么说。
  巽泽指指那盅醒酒汤:“你们把汤喝了。”
  ……
  巽泽笑眯眯的,倒也没什么威严。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迟疑,抬起醒酒汤一人一口干尽。
  巽泽:“照我说的做,先把真气纳入大椎穴,让它由天宗穴走肩贞穴,经过左手臂的小海,支正,养老,到手掌上的阳谷,后豁,前谷,再从小指的少泽穴释放出来。”
  二人屏住了呼吸,依照巽泽说的运转真气,只觉得经脉中有股水流在沿穴运转。
  不一会儿,一股水雾竟从左手小指处流了出来,再一收气,饮下的醒酒汤竟是半点都不曾残留体内。
  “妙啊,简直大妙。”东风忍不住站了起来,夸赞。
  “这就是郡主千杯不醉的法门?”西风看着自己流过水雾的指尖,已然明白昨夜巽泽乃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不是被酒醉,只是想醉酒,故而没有酒后头疼的症状。
  东风:“难怪郡主常抱着酒坛子却不醉倒,原来是只让酒在体内走了个过场。”
  虽饮酒,却胜过没饮。
  “江湖诀,在于一个秘字,不可为外人道,你们以后抱酒坛子时也不可说。”巽泽哈哈大笑,“否则走江湖与人赌酒要被人看出破绽,等于赌场出老千。”
  东风点头:“走江湖的千种门道,还要多跟郡主学习。”
  西风:“出千妙法,学好走遍天下都不怕,学不好确有被揍的风险。”
  “本郡主肯定不会被揍。”巽泽眯着眼睛,畅快无比,“不过想被人揍的人来了。”
  突然,一声怪啼,数团巨大的阴影划破山岚,在书楼上飞舞盘旋。
  东西风骇然抬头,就见数头黑色的巨鹫正张开羽翼,向他们立身处俯冲而下。
  那些巨鹫通体漆黑,双翼展开,足长一丈有余,也不知道是什么异种,更为骇人的是,每只怪鸟背上都坐着一人。
  这些人都着黑衣,一双眼睛精芒四射,驱使巨鹫,带起巨大的腥风,停栖在书楼周围,将三人团团围住,一时没有贸然上前。
  为首一人扬起头,生硬道:“你们是不是在屋里藏了人?”
  这些人来的好生奇怪,三人并不回答。
  那人道:“把城里丢的那几位贵公子交出来,可饶你们不死。否则,无论你们逃到哪里,都躲不开我们神隐部的追杀。”
  他们来此的目的已经很明显。
  瑶光的权贵丢了公子,自然是急成一锅粥,必定是下了血本的寻找。
  但西风做事谨慎,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他对自己行事还算有信心,绝没有想到会败露痕迹,被人找到这里。
  错已铸成,只得向巽泽领罪:“郡主,被人找到此处是属下的失误,愿受罚。”
  巽泽淡淡道:“是本郡主给他们留的讯息,你当然防不胜防。”
  西风一怔:“……”
  郡主,你醉酒,玩属下,可真行。
  巽泽淡淡一笑:“我实在想活动筋骨,但是城里不太方便,见一堆人在找那几个死人,就把这个什么神隐部的约来这里了。”
  西风心领神会:“那属下需不需要动手?”
  巽泽:“当然不能动手。敢抢本郡主的猎物就回去受罚。”
  东风即刻退后:“我去做饭,郡主打完就开饭。”
  “孺子可教也,有本郡主在,还轮不到你们出手,除非……”巽泽神秘一笑,“我懒得动手的时候。”
  西风已经退下,此刻郡主不是懒得动手的时候,扰了郡主的雅兴,才是大罪。
  为首那人见这三人谈笑风生,不免怒道:“我再强调一次,把你们抓的那几位公子交出来,若执迷不悟,我们就动手了。”
  他手上的兵器已隐隐腾出杀气。
  “好啊,马上把人给你带出来。”巽泽给西风一个眼神,看着为首那人,怯怯的道,“神隐部,好响亮的名字,我已经怕得颤抖。可不可以再报下你的名字,让我死个明白?”
  “月临星水。”那人冷冰冰报名。
  巽泽:“人无可取之处,名字倒挺长。”
  月临星水微微冷笑,快死的人,逞口舌之快,他不与之计较。他们的任务是救出那几位公子,等公子救出,便让眼前的人连口舌都没有。
  很快,西风就把风真理,狂无念,月落江,柳熹微,潇云染五人提了出来。
  他们身上布满重重的伤痕,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肉,碎裂的骨骼在西风一推之下,身体立时一阵扭曲,口中呜哇的叫了几声。
  风真理残缺的身体失去了脊柱的支撑,完全坍塌下去,就宛如一只做坏了的人偶,被人撕裂得不如一条丧家之犬。
  他惊骇的瞳孔被那一抹天蓝吸引,化为更扭曲的惊恐之色:“你是……玉衡郡主?”
  巽泽:“真是扫兴,这样的人不配知道我的存在。”
  风真理整个身子瑟缩得不成样子,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向巽泽磕头,喉中滚着卑贱的字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好像只会重复这三个字,巽泽一阵不耐烦,转向月临星水:“他们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你是否还要愚蠢的无可救药?”
  月临星水:“把人放了。”
  巽泽:“我只说把人带出来一起看一场血红的盛宴,又没说放人。”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月临星水语调虽然凌厉,但却微微颤抖,他已经看出来,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有扇子吗?”巽泽突然问西风。
  “郡主接着。”西风手腕一沉,一道绯红的血光到了巽泽手中。
  啪!扇面展开。
  “红色的扇子,真是应景。”巽泽执扇在手,多么和煦的看着月临星水,“一把噬心丹下去,十八道炼狱层层过完,也不会死,神隐部没有这些东西吗?”
  月临星水看着那五人枯瘦的头颅,萎缩的身子,眼中露出极为惊恐之色。
  巽泽叹气,“没有这种东西怎么在江湖上混?看你眼神那么急迫,是不是想要?我给你呀。”
  他注视着手中的红扇,只是刷的一声轻响,月临星水的身形顿时变得僵直,仿佛看到了天下最可怕的魔王。
  他一阵骇呼,手中光芒引动,顿时骑鹫人各自掣出奇形怪状的兵器,向巽泽挥斩。
  只听噼啪声响,为首两人的兵器齐齐击了个空,撞在一起,巽泽手中扇面的红光穿过他们的防御网,凌空回旋,在他们身后结成死结,凌空盖了下去。
  破空之声啸耳欲聋,重重击在两人身前,两人身体一阵扭曲,鲜血飞溅,肚烂肠流。
  剩余的人发出尖啸,闪电般逼近巽泽,喂了剧毒,闪着蓝莹莹光芒的兵器,一齐划至。
  “在我面前用毒,不自量力。”巽泽依旧耍着红扇,又是一扇凌空斩出,就见万千红云蔽空,在白昼中狂烈。
  骑鹫人来势极急,完全来不及躲闪,就被扇面红光密密麻麻的刺入身体。数十声惨叫划破长空,他们的身体随着光芒慢慢裂开,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挂在芳草铺开的锦茵上,染得血红。
  巽泽冷笑,轻轻挥手,红扇绯红的光芒萦身而灭。
  扇面的殷红却更胜了。
  月临星水骇得面目巨变,只有一个逃的念头,不过他的起跑式还没跳起,人已被控御在巽泽脚下。
  他发出一声尖叫:“他们是瑶光的权贵公子,你敢杀他们?”
  巽泽合上折扇,点着桌面,至始至终他都悠然坐在桌旁,听着这话,脸上浮起一个讥诮的笑容:“几只蛀虫,杀了,又怎样?”
  月临星水努力保持着硬气的姿态:“挑衅王权,你这是公然造反。”
  “你可真看得起蛀虫,他们连淤泥里的蝼蚁都算不上,贴不了王权的金贵。”巽泽冷笑,“造反?我若想要瑶光,谁可拦我?”
  月临星水忍不住抬头,骇然看巽泽:“大逆不道,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
  “玉衡的小山大王,没什么能耐,但我在哪,哪里就会是我的天下。”巽泽道。
  他的天下,向来由他自己定乾坤。
  夺目的红光闪电般划破白昼,月临星水身躯在肢解。
  “诋毁我的债,总要还的。”
  红光拉回,砰一声轻响,大蓬鲜血喷溅而出。
  地上的五人一声惊叫,然后,月临星水的鲜血如飞花落叶,将五人浇得血糊,肠子血肉挂了满地。
  巽泽:“看戏的五位,这漫天红艳,喜欢吗?”
  五人心胆俱裂,已骇得失禁屎尿齐流,半声都不敢吱。
  巽泽把玩着红扇,闻着血腥:“风真理,你父亲似乎还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所以你仗着文采出众,把我的一条条罪状添油加醋散播出来,令瑶光每一个民众谈之切齿,嗤之恶心,你可真有能耐。”
  让巽泽成为众矢之的的缘由不光是花魁妖的身份,还有一群在后面推波助澜的黑手。
  这群黑手都在黎泽阁手上上了死亡名单。
  巽泽报仇,一天到晚。
  风真理身子早已抖得不成样子,只知道磕头:“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巽泽叹息:“这些人是想来救你的,可都被你害死了,你的罪孽大不大?我与你们口诛笔伐下的妖魔比起来可否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真理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错了,对不起……”
  巽泽却笑了,金辉落在脸上,说不出的出尘:“你所能想到的罪孽,我会通通让你体验一遍,让你们口中人人喊打的妖魔实至名归。”
  这只不过是一句淡淡的话语,但风真理却知道罪孽下的每一道酷刑,瞳孔巨震,一股污血挂到嘴边,几乎当场吓裂灵魂。
  可他体内有噬心丹,想死都死不了。
  巽泽起身,随意伸了个懒腰,今日心情大好。
  “查出神隐部,一锅端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门派,也敢挑衅黎泽阁主的威严,不知死活。
  折扇再次在巽泽手中打开,红色的扇子,有趣。
  西风应首:“郡主,此处已暴露,接下来……”
  怕会有大批官兵家奴寻迹杀来。
  杀得痛快,可也麻烦。
  巽泽折扇一合,丢给西风,笑道:“此处声势确实玩不大,全部带去凤鸣院,让人好好调教。”
  他要将这潭泛起波澜的水搅得更混,更乱。
  果然是捅天的郡主,西风汗颜。
  书楼是临时盖的,三人走了后,在一个机关的拨动下,顷刻坍塌为一片废墟,埋葬着那些残破的尸水和猎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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