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媒婆上门

  大清早天还没亮。
  苏小四还窝在树上打瞌睡。
  野兔们挤在柴堆边睡得正香,后腿偶尔抽动一下。
  沈碧玉抄起门后的扁担,挑起水桶,风风火火地出门。
  初一起床要喝井水,这样一年到头才会顺顺溜溜。
  她赶着第一个挑了井水,避免与其他家挤。
  回来后,家人们还没起。
  她自己先喝了一瓢甘甜的井水,然后开始煮粥,捞咸菜、切咸鱼。
  准备好一切,去叫相公和孩子们起床喝井水。
  苏长槐早已醒来,给苏岁岁擦粑粑、洗屁屁、换尿布。
  喝过井水,吃完早饭,全家收拾收拾,背上香烛钱纸去上坟。
  沈碧玉腰里别了把柴刀,坟在山里,一段时间不去荆棘长到路上,要用柴刀开辟出来。
  苏家一年到头只有初一和清明能凑齐人出门。
  村道上行人纷纷往苏家人看去。
  苏老大玉面似桃花,两个女儿水灵灵的,似地里嫩生生的水葱,就连怀里抱的那个小的也是粉雕玉琢,白嫩可爱,小鹿似的大眼睛好奇地转着。
  膀大腰圆的沈碧玉倒有些格格不入。
  沈碧玉神情自在,心中颇因相公、女儿们骄傲。
  众人将这种怪异感放在心里,热情招呼道:“哟这么早就去上坟啦!”
  “你们也早!”沈碧玉笑回。
  他们要上的坟和二房的一样,不早些怕是要和二房撞上,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山鸟啾啾,春光无限好。
  苏长槐、沈碧玉清理坟头的杂草,苏姣姣把香烛钱纸摆上。
  苏姩姩抱着苏岁岁,轻轻道:“妹妹,这是爷爷。”
  “咿咿呀呀!”
  苏岁岁发现爷爷的坟边还有一个坟,碑上刻着胡素铃,生于何年,仙逝的时间是空的。
  这是座空坟。
  上香、烧纸钱后,收拾东西从另一条回去。
  苏岁岁注意到阿爹在空坟面前站了许久。
  村里穷,许多老人好不容易熬过冬天,却死在春天。
  这个冬天苏长柏负责了村人过冬的口粮,得病的老人少了,苏老太太却病了。
  不要长柏去镇上请大夫,天天使唤陈翠萍去山里给她挖什么什么草药熬水喝,折腾得陈翠萍也病了一阵儿。
  沈碧玉与孩子们一路走,一路薅野菜。
  有肥兔子一头碰死在他们面前,只好捡进背篓里。
  又有野鸡不长眼地飞进背篓里,只好把它的脖子掐断。
  更有鸟儿排队自杀!
  他们看得目瞪口呆,一一收下大自然的馈赠。
  回家全家分工,把这野兔、野鸡、野鸟处理出来。
  野兔留着明天吃,鸟儿晚上烤火时烤着吃。野鸡和摘的小蘑菇炖在一起,炖得烂烂的。
  苏长槐在院子里搭了个临时灶台,把鸡汤架在灶台上,小饭桌抬出来,洗好的野菜堆满一筲箕。
  一家人围坐临时灶台,爱吃什么野菜便夹鸡汤里涮涮。
  这种吃法还是夫妻俩在外流浪时自创的,不过从前是清水涮野菜,越涮越绿,这回是鸡汤,越涮越香。
  苏岁岁依偎在阿爹怀中,看清脆的野菜在滚滚鸡汤里涮了涮,裹上佐料,入口还是脆的。
  她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好馋!
  但她只有一颗牙,吃不了,尚且只能吃一点蒸得嫩嫩的鸡蛋羹。
  院门开了,先进来的是苏长柏的屁股,“岳母您瞧,这就是我大哥家!”
  陈翠萍亲昵地搀扶着一个老妇进门。
  老妇穿着绸布,描了眉,抹了粉,粉浮在脸上,看起来像戴了张面具,吓人得很。
  每走一步都带着审视与嫌弃,将院子看了个遍。
  “什么风把幺婶吹来了,快来坐。”沈碧玉放下碗,抽出屁股下的板凳,热情地招呼陈幺婶坐。
  陈幺婶是小鸡村媒婆,说得一嘴好媒,是名震十里八乡的大人物。
  沈碧玉先前的婚事也是陈幺婶做的媒,听说男方家的大公鸡都收下炖了,结果沈碧玉和苏长槐凑一对儿了。
  男方找到她家里,连锅端走香喷喷的大公鸡,陈幺婶举着筷子凌乱,然后去追锅。
  这是她说媒生涯里的第一个失败,叫她受了不少嘲笑。
  沈碧玉以为陈幺婶因此记恨上她了,没想到后来她女儿说给了二弟,反倒成了一家人。
  更没想到大年初一陈幺婶还亲自上门来了。
  陈幺婶不客气地坐下,挑剔地看了一眼饭桌上的筲箕,全是绿的。
  嫌弃道:“大过年的就吃这些啊?”
  苏姣姣在这时拿大汤勺盛汤,盛走一只大鸡腿。
  陈幺婶:......
  我说涮草咋越涮越黄呢,还晃着油圈儿,原来藏了只鸡啊。
  不过大年初一吃只鸡也没什么,像他们这样贫苦的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这一只鸡打牙祭吧。
  “有得吃就不错了!”沈碧玉强笑。
  陈幺婶不理她,起身转了转,然后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苏姩姩,对苏长槐道:“姩姐儿长得真俊,我这一看啊就喜欢得不得了,这不有了好事,我首先就想到了姐儿。”
  “小虎村儿不是有位伺候过先帝的公公吗?修了大宅子要招人,姩姐儿不是在员外府上干过嘛,比乡野丫头多些见识。”
  “要是姩姐儿能被公公看上,招进宅子里,公公给这个数!”
  陈幺婶伸出五指,在众人面前一晃。
  苏岁岁只看见她肥胖短粗的手指红红的,像地里拔出来的胡萝卜。
  “五两银子一个月,够你们家吃香喝辣的了,一年下来还能剩下点儿。”
  苏岁岁还不太懂得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被古装剧里豪掷千金的男女主洗脑了,觉得五两银子太少,那个什么公公真抠,伺候过皇帝的高级太监出手忒小气,不会是给皇帝铲屎的太监吧?
  苏姩姩一脸惊恐,望向阿爹阿娘。
  陈幺婶又看向猛吃的苏姣姣、啜手指的苏岁岁,叹道:“啧啧,可怜见儿的,老大你也想想这两个小的,穿衣食宿样样都要花钱,将来出嫁还得备两份儿嫁妆呢。”
  又看向沈碧玉,“小沈还年轻,保不齐将来生下个带把的还要讨媳妇哩!”
  苏长槐沉着脸,放下碗筷。
  苏长柏连忙劝道:“大哥考虑考虑吧,我都是为了大哥好,再说我做叔叔的,还能害侄女儿不成?”
  苏姩姩垂脸,泪水流进碗里。
  陈幺婶悠哉悠哉坐下,自信苏老大一定会答应,穷人她看得多了,卖儿卖女还算是平常。
  “滚。”苏长槐平静地说出这个字。
  从前他所受的教育让他说不出口,今天他们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舍得把女儿送给太监糟蹋,但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家。
  “快滚!”沈碧玉从厨房里抽出一段带火星子的大木头,丢过去。
  十年前要害她,现在要害她的女儿,真是给脸不要脸!
  “娘!”陈翠萍拉陈幺婶躲开。
  陈幺婶看进厨房,乌压压全是熏肉,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问号:这是你和老二说的穷?
  比我屋里的肉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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