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八仙
萧千袭,一个生活在繁华安宁中便以为全天下都如此的少年。
因为与后母争吵,隐姓埋名参军入伍,被生活重重打了一巴掌。
战马疯跑了三天三夜,后被蒙面盗匪砍马截下,抢得底裤都不剩,扔进河里,又被生活重重打了一巴掌,差点死去。
此时,人在一个小破房子里,刚刚睁开了眼。
破破烂烂的屋子,有柴、有灶孔、有铁锅、有碗,还有四只灰扑扑的大野兔,许多灰溜溜的小兔子窝在自己身上。
他躺在凹凸不平又很硬的柴上,头痛、背痛、腰痛、腿痛、屁股痛......哪哪儿都痛。
强撑着要起来,没想到一动,牵扯得全身都痛起来,他咬着牙扶着柴堆慢慢站起来。
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柴堆倒了,他也扑倒下去,杵到胸腹的伤口,硬生生痛得他流出两行泪来。
他鼓励着自己,再次站起来,颤颤巍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因为他饿了。
这些天睁不开眼也动不了,他每天闻着喷香的饭,听别人吃得香喷喷,心里嘴里痒得不行。自己隔一段时间就被灌下一碗苦苦的水,连分泌的口水都是苦的,就快就腌成苦瓜了。
他必须吃点好吃的。┭┮﹏┭┮
头上满是肉,他却因腰腹的伤直不起身子,一崩就疼,再崩就要裂了。
风吹来,墙上一坨东西掉了下来。
有点绿,有点黄。
他好奇地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鬼使神差地送进嘴里。
然后“呸呸呸!”
全是泥,有草的清香,还有点臭。
......
草长莺飞,蛰伏过冬的昆虫们醒来。
油菜花开遍山野,蜂围蝶阵。
沈碧玉脱了鞋,站在自家田里,拉牛犁田整地。
苏姩姩、苏姣姣采了一篮子新鲜的野菜,正采野花编花环呢。苏岁岁由牛婶抱着,看阿娘犁田。
牛婶还是一双笑得弯弯的缝眼,身上还是有一股牛汗混合味。
苏岁岁在牛婶怀中依然笑得讨好。
全村就这么几头牛,其他家早犁完田开始播种水稻了,她家最后才能用牛,还是牛婶偷偷给她家用的。
唉,要是她家也有牛就好了。
她家田小,犁得快。沈碧玉就着沟里的水洗净腿上的泥,又抹了把脸,掏出十个铜板付给牛婶。
“多谢牛婶了。”
牛婶收下,把苏岁岁还给沈碧玉,牵牛回去。
“阿娘看我给你做的花环。”苏姩姩把编好的花环戴到沈碧玉头上。
沈碧玉笑得合不拢嘴,“呀谢谢姩姩!”
苏姣姣拿着花环不知所措,“阿娘只有一颗头,戴不了我的花环了,那我的花环就送给妹妹了!”
苏姣姣给苏岁岁戴上。
苏岁岁头小,直接戴在脖子上,不过她还是很开心,笑得露出仅有的四颗小牙。
忽然,众人捂住了鼻子。
“怎么忽然有点儿臭?”
“谁踩了狗屎?”
沈碧玉哭笑不得,“没谁踩狗屎,是这个小臭宝又拉啦!”
苏岁岁尬笑:真不好意思,在征服这具身体的过程中总会有些不经意的失败。
母女四人提着野菜篮子进院,连忙将院门扣上。
因为她们看见那少年扶墙出来了,苍白的脸,满头大汗,不合身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走得颤颤巍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但很努力。
给人一种自强不息的感动。
萧千袭也看到了她们,头戴花环,嘻嘻哈哈的四母女。
妇人比寻常男子要高,并且膀大腰圆。有两个小姑娘,水葱似的,都很漂亮,只是一个温柔内敛,笑时轻轻捂唇。一个活泼外向,笑得满脸都是牙。还有一个小的,妇人单手抱着,粉雕玉琢,白白胖胖。
四人都穿着灰扑扑、打补丁的衣裳,但都很干净,脸上也很干净。
显然,这一家很穷,但很快乐。
唔......还有点臭。
苏姣姣拉拉沈碧玉的衣角:“阿娘,王八仙醒了。”
萧千袭嘴角微微抽动,否认:“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许是受伤太重,又没得到好的治疗,他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太tm可怕了!
原来这个世上可怕的事情很多。战友死在面前很可怕,盗匪砍马把他抢得光溜溜很可怕,这个破屋子很可怕,但破屋子里住的人看起来倒不可怕。
其实吧,哑了也好。
他如今的身体状态跑不了,哑了便不必跟这些人说身份和来历,也不用称呼她们,更不用和她们说话。
当个哑巴社恐,好好养伤,伤好了就回去,其实也不错。
回去了再派人赏她们些钱和好东西也就是了。
“是个哑巴啊,真可怜呐。”
“盗匪真没良心,连哑巴都抢!”
苏姩姩、苏姣姣抱妹妹进屋擦屁屁、换尿布,沈碧玉扶萧千袭进厨房。
看见掉落在地的牛粪,沈碧玉很是心疼,“还没隔多久呢,糊墙的牛粪就掉了,唉!”
往年她糊的墙能坚持个三五年的,相公糊的才维持了半年的样子,虽然糊得很好看,但中看不用呐。
萧千袭:......(╯°□°)╯牛粪?
沈碧玉取来一碗绿糊糊,扒开他衣裳要给他上药。
萧千袭双手交叉,“阿巴,阿巴!”
沈碧玉轻而易举地掀开他的手,将他按在柴床上,笑道:“还害羞呢,你才多大,我都能生你了。”
萧千袭惊愕,大娘好力气!
沈碧玉把绿糊糊敷在他腰腹的伤口上,继续道:“再说你全身上下哪块儿我没见过,还是我把你装背篓里背回来的呢。”
萧千袭:......
该说不说,这绿糊糊还真管用,敷上去后伤口凉津津的,很快就不疼了。
“阿娘,阿爹回来了!”
苏长槐长腿跨进院子里,接过苏岁岁抱起来。
萧千袭:......
所以院门是道摆设吧,那么矮,抬脚就跨进来了,锁了有什么用?
不过他终于知道三个小姑娘为什么生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了,原来是像他们的爹。
这个男子同样穿着打补丁的袍子,还洗得泛白,但模样过于出色,尤其是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汪着两潭秋水,我见犹怜。
他在上锦见过不少好看的男子,但他们的好看依赖华服美冠,若穿上寻常人的衣裳,怕是泯然众人矣。
而这个抱娃走来的绝色男子,他相信就算他披麻袋都好看。
“相公怎回来得这样早,我还没做午饭呢。”
“我跟掌柜商量好了,这段时间只上半天工,我算快些,下午去照顾娘。”
萧千袭:嗯这男子不仅好看,还孝顺。
“啊对了相公,王八仙醒了。”沈碧玉说着,“扑哧扑哧”淘米洗菜。
萧千袭:......我不是王八仙。
还有我就躺在柴上,你相公早就看到我了,不用大娘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