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白马公子
炊烟起。
黄昏的小虫村像一幅画。
一骑白马的少年勒马,静静眺望。
“县丞拨的赈款亭长都用上了,瞧吧,都好好的,房子修得比从前结实呢!”官兵甲哈腰道。
官兵乙、官兵丙搭腔:“是呀,他们好着呐!”
“天快黑了,林公子快回去吧!”
林御史的独子云游至此,满腔热血,折腾得他们也跟着奔波了好几天。
夕阳余晖打来,他的脸渡上一层金边。
这地方,好生熟悉。
何管家受林老爷之托,让公子云游个痛快,便请官兵们行个方便。“公子要进村瞧瞧。”
官兵们只好与守村的大汉交涉。
大汉们见来人不坏,又有官爷领着,便打开大栅栏。
林初旭扬鞭打马,一骑绝尘。
长长的侍从像蛇,跟在后面。
动静吸引家家户户出来瞧,指指点点,自以为小声其实很大声地争论着白马少年的身份、有多少侍从、那匹白马能卖多少钱......
苏家小院关了几天。
以为消停了,便悄悄撤了锁,虚掩着。
一个瘦瘦小小的东西蹿了进去,直奔小院水井。
接着天赐娘蹿到院门边嚎起来:“来人呐!乡亲们都来瞧瞧啊!”
“苏家王八始乱终弃,我女儿不活了,跳井啦!”
“哎哟我这是什么命啊,总共三个女儿,去了两个咯!老天爷呐!你睁眼瞧瞧我这个苦命的女人吧!”
村人不看骑马少年了,抱几颗大柚子去村尾看热闹。
种下去就没打理的柚子树结了很多柚子。
不怎么圆,很大。
剥开厚厚的皮,酸味直冲鼻子。
分而食之,骂一句“真特么酸!”
然后喜滋滋地看热闹。
少年骑马赶去,坐得高,看得清楚。
有人分柚子,被何管家拦了下来:“多谢兄弟,可不敢给我家公子乱吃东西。”
闻言,那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白马公子。分柚子时,眼睛没跟着去。
林初旭闻言,接过柚子来。
他出来云游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向父亲证明:他长大了。
一个大人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吃什么。
于是,他接过柚子来,吃了一口。
极力控制住想要扭曲的五官,“好吃。”
何管家呵呵一笑,“公子既喜欢,那老奴的柚子也给公子吃吧。”
于是,林初旭捧着两大块酸涩的柚子。
天赐娘一边哭一边观察来看热闹的人数。
很好,人几乎都来了。
哟,官兵也来了。
哟,还有一个官兵都敬着的骑白马的少爷。
这少爷一看就是个贵重的人,侍从从他身后排开,看不见尾。
她狠心掐大腿,痛出眼泪来,想请官爷们做主。
都扑过去了,又想着贵少爷比官爷们大,于是转了个方向,扑到白马少年前。
“小老爷救命呐!苏家王八嫌弃我家要儿,不愿意娶了,我家要儿没人要,跳井了!”
“尸首就在里面,求小老爷给我主持公道呐!”
天赐娘这一哭,村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林初旭,一边吃柚子。
林初旭有些紧张地也吃了一口柚子。
酸得他五官泛起涟漪,连忙道:“竟有这样的事!”
始乱终弃的渣男!
他是个正直的人,一路云游惩恶锄奸,这事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有哑巴在说话。
众人的目光投向苏家小院院门。
萧千袭和苏姣姣走了出来。
“王八仙的意思是他从来都没说要娶要儿姐姐,是你逼着他娶。”
萧千袭重重点头。
白马上的林初旭与萧千袭目光相触。
这户人家的哑巴儿子长得好像萧皇后的侄儿啊。
不过那个混世魔王早死了,死在战场,连尸首都没留下,让他佩服了一阵儿。
萧千袭微微眯眼。
那不是何御史那个老古板的小古板儿子么?
他来这里做什么。
看样子,并没有认出他来。
“混蛋!你小子逼死我女儿!”姗姗来迟的天赐爹挥舞着拳头,要打萧千袭。
大汉和大汉的娃娃们扑来,挡在萧千袭前面。
“你你要打小师傅就从俺们滴尸体上踩过去!”
“俺们小师傅不喜欢你们女儿,全村儿都晓得,你们这是干啥嘛!”
马上的林初旭浅浅一笑。
这果然不是萧千袭。
首先他认识的萧千袭在这种时候早就打过去了,其次他认识的萧千袭不是一个哑巴。
不过,哑巴般萧千袭还挺有意思。
“吱嘎——”苏家院门又一开。
沈碧玉走了出来,拎出要儿来:“天赐娘你是找着机会就来我家吵吵嚷嚷啊,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这不是你的女儿么?”
原来,要儿蹿进去时沈碧玉蹲在井边洗杀好的兔子肉。
要儿疯了似地要跳井,她眼疾手快拎住了脚。
要儿连根头发都没湿。
“这是怎么回事?”天赐爹、天赐娘懵逼。
要儿害怕地缩着,“对不起阿娘,我我我......”
苏长槐走了出来,对众人作揖:“这些天乡亲们也都瞧见了,我家小王并无嫁娶之意。”
“你们也瞧见了,天赐爹娘是如何变着花样逼娶。”
“胡说!你胡说!”天赐爹怒吼:“王八送我家要儿鱼虾大家都看见的,王八就是对我家要儿有意思!”
“你们现在狡辩不承认,就是要害死我家要儿!”
“这回有官爷保佑,我家要儿没死成,下回就没那么好运了!”
沈碧玉:老娘把你女儿捞起来的,你不感谢老娘,感谢看热闹的官?
苏长槐安抚沈碧玉,对众人笑道:“送鱼虾就是有意思么?送鱼虾就要背负一条人命么?那小王可就要担上全村人的命了。”
“是呀,王八上回送了我家好多鱼虾呢!”
“也送了我家!”
“还有我家!”
“我家!”
“送我家的鱼虾比送要儿的还多呢。”
村人议论纷纷。
官兵甲乙丙丁跟何管家聊起来:“逼着人家娶他们家姑娘,人家不要,讹上了。”
这时,苏姩姩牵着苏岁岁出来,温柔悲愤道:“要儿姐姐,从今以后我们不是朋友了。”
白马上的林初旭眸光一亮,莫名其妙的忧伤涌上心头。
恰好苏姩姩的目光在这时与之相对。
那清眸温柔如水,仿佛一眼承载了几辈子遗憾的幽潭。
分明头一回见,分明头一回对视,为何这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