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室迷魂未可道,飞针藏袖木染香
“少爷,醒醒,少爷......”睡梦中正是他以一敌二,一手宝剑挥洒自如之时,突然感到脸上一阵疼痛。他悠悠然睁开眼,自家那仆人的大脸正在自己的眼前。他猛地推开对方,这一用力,他才发觉自己身上好似棉花一般使不上力气,就是将对方推开也免不了轻轻柔柔,倒是没生出什么作用来。
“少爷,您醒啦?”小辙有些欣喜地咧开嘴,他转了转眼珠子,周围皆是和他一样有气无力瘫靠在墙边的江湖人。他们身处一个如同牢房似的地方,周围暗不见光,用木板钉了个严严实实,只从缝隙里隐约看出,现在并非白日。
“小辙,这是什么地方…….本少爷怎么在这儿?”他揉了揉额角,头痛欲裂,四肢无力,连带着那点微薄的内力都无影无踪。
他用力回想了一遍,想起自己是在和一人打架。那人正在他的剑下抱头鼠窜,随后他腰间一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还道是中了对方的毒镖。
“少爷,我也不知这里是哪儿。我就比您早醒了那么半柱香的时间……”小辙的眼中也满是茫然。
石溪摇摇头,也是没个头绪。他突然想到小辙被那群人捉着,于是问他:“你在后堂看到什么了?他们为什么抓你?”
这可提醒了小辙,于是他打开话匣子,说道:“对对对…少爷,我和您说,这恨水山庄有大问题!”
石溪翻了个白眼,“有没有问题本少爷不知道啊?要是没问题我们也不会被关在这儿了!拣重要的说!少废话!”
“哦哦……”小辙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于是说道:“我在他那后堂,看到个蒙着黑布的大笼子,里面看不分明,有人在打扫,还有人把饭碗用棍子赶进去。没成想就听见‘啪’地一声,他再拿出来之时,就少了半截棍子。我琢磨着像是养了什么猛兽,看得我那个心惊胆战呀……”
“猛兽?”有人问道。
“是啊!那四周都是腥臭难闻,我想肯定是老虎一类的猛兽。”小辙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接着说:“还有啊,那后堂摆着许多棺材,看着不太对劲。”
“棺材?”那人接着问。
“是啊,足足摆了十几口棺材呢。”小辙想着那场景,顿觉晦气,皱了皱眉头。
“那就奇怪了,你说他们养了野兽也好,放着棺材也好,和这恨水山庄不对劲又有什么干系?寻常地方不能做这些事吗?”那声音继续问道。
小辙当即反驳道:“猛兽倒也不稀奇,各家爱好而已。你想啊,若是死了人,这恨水山庄还急着开什么品剑会?再者说了,十几口棺材就太夸张了些吧?简直就像是……”
“像什么?”
“像是为我们准备的似的。”
气氛凝然,这一片黑暗中,几人顿时打了个冷颤。
“不过话说回来……”小辙突然后知后觉地开口——
“你谁啊?”小辙还没开口,石溪先是不耐烦地问了出来。这人倒是自来熟。
“啊…呵呵呵……”那人像是也才反应过来忘记自我介绍,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各位好,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来…..唔唔唔…”对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似的,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来?来什么?”石溪与小辙问道。
“咳咳……”那人歉然地笑了笑,说道:“没甚么。在下赵青木,初出江湖,无甚名号,几位叫我小赵就好。”
“哦……”两人点头。那是谁,没听过。又是一无名小卒罢了,石溪心想。眼下众人皆被关在这铁牢中,身上又中着会散力化功的毒药,倒也没什么想要回应的心思。
顾见春尚在一旁扶额,只听赵青木传音道:“喂!干嘛不让我说?”
他无奈:“你怕是不知道来去谷在江湖上的名声,这里到处都是耳目,若让你说了,还如何低调行事?”
赵青木有些赧然:“倒也是这个理。哎?来去谷是很厉害的地方么?怎么爹爹都没和我说过……”
“传闻中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地方,你说厉不厉害?”顾见春笑了笑。
“爹爹哪有那么厉害?净吹牛。”赵青木撇了撇嘴,如今倒是出了谷,再也没人逼她读那些个医书,讲那些个大道理,她自然放的开了些。
此时几百里之外的谷中,有人兀自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孩子抬了抬眼,见他面色无常,不像是着凉风寒的模样,于是便潜心看着眼前铺了一地的纸,继续思考。
深谷里幽静闲适,殊不知这才离开的两人此时倒是不得安宁。
顾见春横竖也和她说不清楚,只得说:“世人皆以此吹捧,倒是令尊左右不得。”说是世人,倒不如说是某位权贵。若不是他金口玉言,一句“医死人肉白骨”让赵巧拙进退不得,他也不会被逼得隐居幽谷,不问世事了。不过,对方的家事,倒也没什么必要由自己与她说。
正在众人纷纷醒转之时,有人已经率先试了试这牢门,发觉这牢门实在是坚固,遂放弃抵抗,又坐回去闭目养神。窃窃私语不绝,就在此时,有人突然“哎呀”一声,这声音甚是娇嫩,一听就是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引得众人都转眼看去,可惜环境昏暗,倒是看不分明。
是赵青木。此时她已经跳了起来。
顾见春一下子站起,将对方拉到背后,手已经搭上了佩剑,出声问道:“怎么了?”
只见赵青木又羞又恼地抚了抚自己的袖子,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说道:“有人摸我!”
众人顿时低声议论。顾见春皱了皱眉,倒是未曾想到这地方还有人手脚不干净。
“是谁?”他问道。
“没看清。不过……”赵青木眼珠一转,“我有法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盒子里整整齐齐,赫然插着十几根针。她玉手轻轻捻起一根,闭上眼,轻轻嗅了一下,于是快速地将针抛向一处,一人短促地“阿哟”痛呼——是个声音不甚好听的男人。
“哼!”赵青木柳眉一竖,“本姑娘身上可是有独一无二的香料,但凡沾了,就别想逃过本姑娘的鼻子。”
原来是这样。顾见春点了点头。虽然在黑暗中,凭他也能感到那人此刻的位置,遂提剑上前,将剑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对方又痛又惊,此时有察觉有一冰凉之物贴上自己脖颈,吓得顿时伏在地上,大喊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这旁边的几人这才听出,这人乃是万百千。
铁王八率先开口说道:“好你个万百千,竟然趁人之危!”
那身旁的老许却是打了个圆场:“女侠息怒。我这兄弟平日里不这样,此地黑灯瞎火,想来是有什么误会。”
赵青木兀自“哼”了一声,把头一转,也不理会他们,只对着那地上趴着的人说道:“你个淫贼,想必平日里便如此欺负别个姑娘。本姑娘便废了你,让你以后都动不得邪念!”她说完,拔出三根银针便要甩去。只是在空中像是碰到了什么物事,“叮”地一声便落在了地上。
她也不回头,甚至连是谁都没确认,便直直说道:“顾见春!你要拦我?!”
顾见春将剑收入鞘中,想到她能以香辨人,也不惊奇她能认得是自己出手。他开口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出手就要人断子绝孙。难道你爹未曾教过你,做事要适可而止么?你已经以银针废了他的手,怎的如此不依不饶?”
赵青木不怒反笑:“呵呵,我爹是没教过我,可也轮不到你来教我!”她伸手掏来就是一掌,竟是冲着顾见春门面而来。顾见春无奈出手拦住,谁料她竟在袖间藏了一根银针,辛亏他手疾眼快,手指一夹,便将银针牢牢夹住。
他牢牢制住对方手腕,沉声说:“暗箭伤人,遮遮掩掩。赵前辈怎么会教你这些心术不正的技法。你这都是和谁学的?”
“你管不着!”赵青木见一击不成,于是想要撤掌,却发觉自己的手腕牢牢地被对方攥着,她猛地用力,却难以挣脱。于是她眼珠转了转,说道:“顾见春,枉你自诩正人君子,竟握着女孩子的手不放,像什么君子啊?倒像是个采花贼!”顾见春闻言,顿时气息不稳,正巧一旁的看客听了皆是一笑,他便松了松手。同一时间,赵青木以足替手,抬腿便是一踢。
顾见春另一手格住她的腿,她便趁机又说道:“喂,你摸我的腿干什么?”
这便让对方哭笑不得,说道:“照你这么说,男子便不能同女子打架了不成?”
赵青木也笑道:“非也,是‘顾大君子’不能和女人打架!”话音未落,她又挥来一掌,这一掌竟是夹杂着些药粉,带着莫名的香气。周围离得近的人,功力稍逊色些的闻了都是昏昏欲睡,顿时觉得更加困倦。而顾见春接下这一掌,却毫发无损,反倒是赵青木猛然抽回掌,说了声:“哎呀,好烫好烫,你这手心好生奇怪,怎的如此烫手!”
顾见春连忙收掌,走上前察看。他二人虽能确认对方位置,却不知这一掌伤势几何。见对方像是一直在甩着手喊烫,他问道:“你可有恙?”
赵青木见对方探身而来,她狡黠一笑,脚下一软,身子便倒了下去。顾见春哪能让她摔在地上,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谁知黑暗中她眼睛一睁,眼中尽是得逞的笑意。顾见春皱了皱眉,不知怎的手臂酸痛,可赵青木却是实打实地要跌在地上了,于是他只得先托起她的身子,将她拽了起来。
“你……”赵青木微怔,这么近的距离,对方那呼吸都变得有迹可循。虽然昏暗,她却能借着微光看到对方那俊逸的眉眼,鬓角垂落的青丝,轻轻拂过了她额前。
其实这呆子还挺好看的。
分明自己的针都已经刺进去了,他怎么和没事人一样啊?
她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意乱,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先前给了顾见春一颗解毒丹,这解毒丹乃是爹爹特制,能解百毒。她微怒,倒是她咎由自取,谁想到一片好心竟白白喂了狗。
“还好么?”顾见春将她拉起来,便松开了手,赶忙检查自己的手臂。
“你怎么不躲啊?”她茫然四顾,眼睛突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可她忘了,此处昏暗,分明是谁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什么?”
“哎呀!”她一跺脚,伸手道:“右手!”
顾见春依言将手递了过去。谁知对方一把便将他的袖子撩开,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便将手探了过来。顺着他的手肘附近轻轻一按,顿时酸麻难忍。
“可能会有点疼,对不住……”赵青木也不知道为何要道歉,似乎觉得弄疼了他是自己的责任一样,于是她一手托住他的手肘下方,微微运功,一手葱指一捻,一根银针便探了出来。
“好针法。”顾见春见状笑了笑。的确是出神入化,他都未曾察觉,便着了她的道。
谁知赵青木闻言,顿时杏目一瞪,心中兀自生起一股无名之火。难不成对方是在嘲弄自己,故意示弱以驱针伤人?
这可真是让顾见春百口莫辩,好在他此刻却并不知少女心中所想。只因两人话未毕,一旁就有人在地上磕头说道:“女侠息怒!女侠息怒!我等方才看不清路,踉跄而行,不免冲撞了女侠!您大人有大量,可否不计前嫌,饶了我万百千吧!我还要靠这双手吃饭,若是手废了,我那一家妻儿老小皆是要饿死了!”
那铁王八闻言,“哎?”了一声,刚想问你万百千是何时成的家?身旁的老许顿时拉住他,这才没让他问出什么话来。
顾见春侧首向他俩的方向探听,却没有作声。
赵青木略一思忖,定然是这万百千方才听见她替顾见春驱了银针,才想到自己亦有解救之法,于是忙不迭地在她面前磕头认错,苦苦求饶,甚是凄惨哀切,让她也不免有了些恻隐之心。
方才一时情急,是有些被怒意冲昏了头,如今想来,拆人祠堂却是有些过分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本姑娘就替你解了这银针。”
她赵家银针本就是封穴为主,倒也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说法。说是废了他的手,也不过是用银针将他手上穴脉堵死。而这解针之法,自然也是她赵家独有密法。遂只要她不点头,这人就永远通不了经脉,这双手也算是废了。而如今她只需将银针抽去,便可以让他完好如初。
不仅完好如初,还能替他通一通手上经脉。她撇了撇嘴,真是便宜他了。
“咦,你这手上怎么还有一道剑伤?”赵青木蓦然出声问道。素手一探,顿时感到这剑伤还很新,精准无误地断了他的手筋,莫不是这人还惹了别的什么仇家?
她倒是好心救了个大恶人!
她心中将这笔账都记在了顾见春的头上。
那万百千哪敢再说日前见色起意的晦气,徒惹对方心底生厌?于是连声说道:“不小心伤的,不碍事,不碍事......”
赵青木懒得管什么恶人的闲事,只是“哼”了一声,说道:“这我可管不着了。”
手下动作不停,很快便解了这针。
顾见春这才舒了一口气。赵前辈美誉无数,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这小丫头刚出谷,便废了一人的武功,又断了人家子嗣……他无法想象赵前辈盛怒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