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舞绝其人

  一个时辰前。
  “是你?”那主座上的男人换了个姿势,直到看见那一袭粉裙的女人玉手轻阖门扉,足腕上玉珠泠泠摇乱,那双玉色足屐被她踩得风韵十足,忽而不冷不热地开口问道。
  “怎么……看见妾身,主子似乎有些失望?”女人眼波流转,浅笑吟吟。
  也难怪错东风没能认出来,这玉翩翩与玉霏霏本就是一对孪生姊妹,若是有意遮掩,李代桃僵,便是熟知二人形貌脾性之人也难以分辨,就别说平素只以信件相交,几年才得以见她一面的错东风坊主了。
  “翩翩,好久不见了。”贺远山勾了勾唇,脸上却不见笑意,“她人呢?难不成是怕本官责罚,又上哪儿躲着去了?”
  “帝都近日不太平,帝姬殿下将她召回去解闷了。”玉翩翩轻掩朱唇,笑得馥雅。
  “呵…解闷?她在那南陲远境做她的老板娘,还不够闷吗?”贺远山嗤笑一声,遂正色道,“帝都如何了?”
  玉翩翩其名,恐怕帝都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便是与秋盈盈,落玉齐名,名冠帝都的那三绝之一,“舞绝”。即是舞绝,那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传闻玉翩翩轻易不献舞,那位盈盈姑娘曾有着“上弦月,佳期会”的规矩,而这位玉翩翩,则是八面玲珑,生性喜狐。风月场这等地方,就怕坏了风雅,本不该养活什么畜生。只是玉翩翩坚持要带着她的宝贝“红儿”,否则不见客。无法,老鸨只得依她的脾性。那是一只“哑狐”,说是哑,实则便只是不喜叫唤。不过若是谁能令玉翩翩的“红儿”叫唤两声,她便能为他舞上一曲。
  说起来,她倒是与落玉还有一段孽缘。据说落玉仙子本名姓白,可她自个儿却嫌这名字土气,又是后来居上者,为了妨着玉翩翩艳压她一头,遂给自己改了个“落玉”之名。
  只是鲜有人知晓,这位艳名远扬的翩翩美人,却是荣华宫的一道暗桩。而如今玉霏霏替了玉翩翩的位置,却是替得不明不白,故此近日妙音阁的“翩翩美人”皆是称病抱恙,避客不见。
  玉翩翩闻言,亦是敛了笑颜,叹了口气道:“唉…还是老样子。几个月前,殿下不是曾举荐白敏之驻军苍河关?听说白大人接印赴任,坊间都谣传,帝君老而昏聩,忠佞不辨,用非其人,更有甚者,还骂上了帝姬殿下。只是日前殿下忽然心血来潮,派了禁军去捉拿煽风点火者,告发他人者还可赏金十两。近日啊…殿下又杀了不少人,坊间都是人心惶惶呢…….”
  “君上呢?君上近况如何?”贺远山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正座上,浅酌一口。
  帝姬殿下那般脾气,就是将整个京城里看她不顺眼的人都杀了,他也不意外。重要的还是坐在金座上的那个老东西…….
  “君上…”玉翩翩似是回想了一番,却没能想起什么,摇了摇头道,“君上并未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皇宫夜间的守备又加了两轮,如今进宫还需手谕,无诏不得私自入宫,也不知是为何……”
  贺远山颔首,这他倒是明白缘由。自太子被废,被谪去白州之后,这老东西就愈发觉得有人想谋害他,为了保命,理应活得谨慎些。
  “还有呢?”
  “还有……”玉翩翩看着贺远山,欲言又止。
  “怎么?什么事连你都不敢说?”贺远山支着下巴,挑了挑眉。
  “妾身哪儿敢啊。”玉翩翩娇笑道,“大人,有一件事,您一定想知道。”
  “哦?”
  玉翩翩施施然行了一礼,笑盈盈道:“近日叶家异动,听说叶家家主暗中在白州购置地产,似有移徙之意。大人,还需早做准备。”
  “叶家……”贺远山那双精于算计的眼中满是深思。他自然清楚这叶家是哪个叶家,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仰仗叶染衣而自居,却也作为谢京华的另一只眼睛,紧紧盯着叶染衣的动向。如今终于轮到叶染衣失势,能将他取而代之,究竟要不要将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呢?
  贺远山陷入沉思,自然没能发觉玉翩翩晃了晃身子,像是在忍受某种目眩之感。
  “大人,若是没有什么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玉翩翩唇上挽起一个笑容,目光水波盈盈,煞是勾人。
  “好……等等。”玉翩翩身子刚要一转,那贺远山却又忽然开口。
  “今晚动手之人,你应当能查到吧?”玉翩翩还不知道这药坊做得是什么营生,派她这个“无关之人”前去,自是刚好。
  “唉……”玉翩翩状似叹息,“大人,妾身属实乏了,不若明日再探?”
  她实在不想与什么古怪和尚打交道……说来自个儿也算是多听多错,本想着这次回得悄无声息,正好看看这错东风究竟在闽安做什么勾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玉翩翩不似常人,一个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的女人,自然明白在这般世道,知道得越多,反而越易保命。只是饶她也没能想到,这来人竟是贺远山。若她知道错东风这一夜宴,请的是贺远山,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来多看一眼……
  只是没成想席间还有几波人,除却那古怪和尚,竟还有扶桑人。玉翩翩道是贺远山与错东风在谋划什么,怎么连扶桑刺客也招了过来。虽她急中生智,叫随从将那诵经之声挡在了衣料之外,但还是不能完全隔绝梵音入耳,遂叫那和尚逃跑。终归自己也难逃殃及,此时竟站得有些力不从心。
  贺远山挑眉道:“怎么?要不本官还是将霏霏唤来?”
  “倒也不用…”玉翩翩陪笑道,“大人放心,翩翩这就将人请来。”
  想要找到那和尚,自然不是难事。她豢的那只“红儿”,自是寻人的好手。只消给这畜生闻闻气味,它便能循着踪迹找到。她有意给那和尚留了一段衣绸,恐怕那和尚还自以为寻着证据,沾沾自喜。这布料有特殊的香料,故此红儿找到他却不是难事。
  难的是若找到了那和尚,保不齐他会将自己今夜偷听的行径供出去——若是被错东风与眼前这尊神知晓,恐怕又要对她生出些提防。这贺远山着实可恶,竟要用胞妹威胁她,待她金盆洗手,定要带着亲妹子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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